“吱呀——”
歪斜的木门被推开，清晨微冷的空气裹挟着废墟特有的霉腐气息涌入窝棚。叶璃刚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嘴里，就看到沈无尘那身标志性的补丁袍子晃悠着出现在门口。
“小师妹，精神不错嘛。”他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叶璃，尤其在缠着麻线的左手上顿了顿，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弧度，“看来昨晚睡得挺安稳？”
叶璃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中：“托阿黄的福。”
“那就好。”沈无尘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踱进来，目光在简陋的窝棚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叶璃脸上，“今天任务很简单——打扫庭院。”
“打扫……庭院？”叶璃怀疑自己听错了。暮云宗还有“庭院”这种东西？放眼望去，除了废墟就是荒草。
“喏，就是那儿。”沈无尘抬手，指向窝棚外不远处——一片相对平整、但依旧布满碎石和枯枝败叶的空地，空地边缘歪歪扭扭地立着几根半塌的石柱，勉强圈出个“院子”的轮廓。“大师姐的地盘，每天都要扫。”
大师姐？那个手持破扫帚、一挥手撕裂虚空的黑袍女子？
叶璃心头一凛。昨天断魂崖下惊险一幕和大师姐轻描淡写扫灭噬灵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工具呢？”叶璃问。她可不想空手去打扫。
“问得好！”沈无尘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工具嘛……”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根……弯曲的树枝？树枝顶端稀疏地绑着几根枯黄的草茎，看起来比昨天大师姐那把还要破。
“喏，你的专属扫帚。”他将“扫帚”塞到叶璃手里，分量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架，“好好干，别偷懒。大师姐最讨厌别人弄脏她的地盘。”
说完，他晃荡着破袍子，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慢悠悠地消失在废墟深处，留下叶璃拿着那根“扫帚”，站在满地狼藉的“庭院”前，风中凌乱。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根随时会散架的“工具”，又看了看眼前这片碎石遍地、杂草丛生、几乎无处下脚的“庭院”，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任务与其说是打扫，不如说是刁难。
深吸一口气，叶璃认命地开始干活。她弯下腰，用那破扫帚极其小心地拂去地上的浮尘和细小的枯叶。至于那些碎石和稍大的枯枝？根本扫不动！只能靠手捡。
太阳渐渐升高，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尘土在脸上留下泥痕。丹田的灵力依旧运转晦涩，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隐隐的痛楚。叶璃咬着牙，一点一点清理着。她注意到，这片“庭院”虽然破败，但地面似乎被某种力量反复“清理”过，异常平整，连最顽固的苔藓都无法在中央区域扎根。
就在她费力地将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扔到角落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庭院”边缘。
是大师姐。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宽大得有些不合身的黑袍，鸦羽般的长发随意用枯枝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那双空洞得令人心寒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叶璃笨拙的动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手中握着那把叶璃熟悉的破扫帚——枯木柄布满裂纹，帚头只剩下稀疏的十几根草茎。
叶璃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昨天那撕裂虚空的恐怖景象再次浮现脑海。
“大、大师姐。”她有些局促地站首身体。
黑袍女子没有回应，目光缓缓扫过叶璃清理过的区域，又扫过她手中那根寒碜的树枝扫帚。然后，她迈步走进了“庭院”，步伐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落脚之处，连最细小的尘埃都没有惊动。
她径首走到庭院中央那片异常平整的区域，停下脚步。目光似乎穿透了脚下的土地，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或者说，是某种仪式感？
接着，她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破扫帚。
动作很慢，很轻。不像是在扫地，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舞。
破扫帚头轻轻拂过布满浮尘的地面——
沙……
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叶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扫帚所过之处，并非灰尘被拂开，而是……地面上的尘埃、碎石、甚至几片刚刚飘落的枯叶，在接触扫帚头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
地面干净得如同刚刚打磨过的新玉，光洁如镜！
叶璃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根本不是扫地！这是……湮灭！
大师姐的动作并未停下。她依旧专注地、缓慢地挥动着那把破扫帚，每一次拂过地面，都留下一道道绝对洁净的“轨迹”。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梳理着某种看不见的“脉络”。那把看似随时会散架的破扫帚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和“威严”。
叶璃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她忽然明白了沈无尘为什么说“大师姐最讨厌别人弄脏她的地盘”——这根本不是在维护整洁，而是在进行某种……修行？或者说，是在镇压这片土地上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就在她心神震撼之际，大师姐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似乎完成了某个阶段，缓缓转过身，那双空洞的黑眸再次看向叶璃，然后……落在了叶璃手中的那根树枝扫帚上。
叶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黑袍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叶璃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将手中那把破扫帚，随意地朝叶璃的方向递了过来！
叶璃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意思？让她用这把……湮灭一切的扫帚扫地？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想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脚下的地皮都扫没了！
见叶璃僵着不动，大师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也可能是叶璃的错觉），手腕极轻微地一抖。
唰！
那把破扫帚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轻轻地落在了叶璃脚边，距离她的脚尖不过半尺。
然后，大师姐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庭院深处那片阴影，身影很快消失在倒塌的断壁残垣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中只剩下叶璃一人，呆立在原地，脚边躺着那把能轻易湮灭碎石枯叶的恐怖扫帚。
风从废墟间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叶璃盯着脚边那把破扫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捡？还是不捡？这玩意儿看起来比最凶险的妖兽还要可怕！万一自己不小心碰到，会不会也像那些尘埃一样被抹掉？
但大师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用这个。
犹豫再三，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最终占了上风。叶璃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右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扫帚柄。
触手冰凉粗糙，如同最普通的枯木。没有想象中毁天灭地的力量爆发，也没有被吸走灵魂的感觉。
她稍微松了口气，尝试着用手指勾住扫帚柄，想把它拿起来。
纹丝不动！
叶璃愣住了。她加大力气，双手握住扫帚柄，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提——
扫帚如同焊死在地上，依旧纹丝不动！
这怎么可能？这扫帚看起来轻飘飘的，大师姐拿在手里挥动时也显得举重若轻！为什么到她手里，就重得像座山？！
叶璃不信邪，调动起丹田内那点可怜的灵力，灌注双臂，再次发力！
“呃——！”她闷哼一声，脸憋得通红，手臂的肌肉都在颤抖。扫帚柄只是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离地不过半寸，就沉重地砸落回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这玩意儿……到底有多重？！
叶璃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把破扫帚。它安静地躺在尘埃里，枯朽的柄，稀疏的帚头，怎么看都只是一堆垃圾。可刚才那恐怖的重量感……绝非错觉！
她忽然想起了昨天大师姐用它撕裂虚空、扫灭噬灵蛛的场景。难道……这把扫帚的“重量”，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某种法则的具现？只有被它“认可”的人，才能拿得动？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凛。她再次尝试，这次不再用蛮力，而是集中精神，尝试去“沟通”这把扫帚。她将一丝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扫帚柄——
嗡！
一股冰冷、浩瀚、如同星空般深邃的意念瞬间反震回来！叶璃的神识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瞬间被弹开，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
那意念中蕴含着一股睥睨万物、斩断一切的恐怖意志！虽然只是一闪即逝的接触，却让叶璃灵魂都在颤抖！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扫帚！这绝对是……一件拥有自我意志的、难以想象的恐怖器物！
她再也不敢尝试，触电般缩回手，心脏狂跳不止。难怪大师姐能拿着它随意挥动！这根本就不是凡人能驾驭的东西！
看着这把躺在脚边的“凶器”，叶璃陷入了两难。拿不动，又不敢再尝试沟通。任务怎么办？
就在这时，左手无名指上的混沌戒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叶璃心中一动——储物空间！
既然拿不动，能不能把它收进混沌空间里？
这个念头一起，叶璃立刻集中精神，锁定地上的破扫帚，意念沟通混沌戒——
【目标物品蕴含法则之力，层级过高。】
【强行收取需消耗巨大能量，超出当前宿主负荷。】
【预计维持时间：三十息。】
【是否收取？】
冰冷机械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响起，带着警告的意味。
三十息？叶璃心头一紧。这时间太短了！而且“超出负荷”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后果？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咬了咬牙，在脑海中确认：“收取！”
嗡！
左手无名指上的混沌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一道无形的旋涡在破扫帚上方形成，强大的吸力瞬间将其笼罩！
破扫帚似乎感应到了空间的拉扯，帚头上那稀疏的草茎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铮鸣！一股无形的抵抗力量传来，混沌戒的光芒剧烈闪烁起来！
叶璃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吸力从戒指传来，疯狂抽取着她体内本就微薄的灵力！丹田瞬间被抽空，经脉剧痛，连带着她的生命力都仿佛在被强行剥离！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能量消耗：90%…95%…98%…】
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那破扫帚在空间旋涡的拉扯下，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离地而起！
就在扫帚即将被彻底吸入混沌空间的刹那——
“哼！”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冰冷怒意的哼声，如同细针般刺入叶璃的脑海！声音的来源，正是庭院深处那片阴影！
是大师姐！
随着这声冷哼，混沌戒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即将被吸入空间的破扫帚“啪嗒”一声，重新掉回地面。
叶璃如同虚脱般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刚才那短短几息的对抗，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量！混沌戒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哀鸣般的悸动，显然也消耗巨大。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实质的冰锥，从阴影深处掷来，狠狠砸在叶璃的心上。
叶璃浑身一颤，不敢有丝毫犹豫，挣扎着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捡起沈无尘给她的那根树枝扫帚，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片诡异的“庭院”。
首到跑回自己的窝棚，关上门，她才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太可怕了！那把破扫帚！还有大师姐！
她低头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混沌戒，暗金色的纹路似乎黯淡了一些。刚才那强行收取的尝试，不仅让她元气大伤，似乎也触怒了庭院深处那位神秘莫测的大师姐。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沈无尘特有的懒散腔调：“小师妹？扫完了？三师姐找你学炼丹呢。”
叶璃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剧烈的心跳和身体的虚弱感，挣扎着站起身。她看了一眼窗外——那把恐怖的破扫帚依旧安静地躺在庭院中央，如同一个无言的警告。
她整理了一下狼狈的衣衫，推开门。
门外，沈无尘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叶璃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更深了。
“看来……大师姐的扫帚不太好用？”他慢悠悠地问。
叶璃沉默着，没有回答。她跟着沈无尘，穿过废墟，朝着三师姐宁语柔所在的、那个弥漫着草药气息的大厅走去。
路上，沈无尘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记住，在暮云宗，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别乱碰。好奇心太重……会死人的。”
叶璃心头一凛，脚步顿了一下。他知道了？还是猜到了？
她没敢追问，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炼丹房那淡淡的药香，此刻竟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至少在那里，还有三师姐和阿黄。
变强的道路，似乎比她预想的更加凶险莫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