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宗的午后总是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阳光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在布满裂纹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宁语柔新炼丹药的苦涩香气，以及西师兄那边传来的金属敲击声，叮叮当当，倒也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叶璃坐在窝棚门口的一块平整石头上，手里着一枚从铁剑门修士身上搜来的、刻着简单防御符文的铜片。这是她从“清理战场”的收获中分到的东西，品级不高，却足够她研究一阵子基础符文——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适合自己这个“零修为”修士入门的东西。
意识偶尔沉入混沌空间。
巴掌大的灵田（1.5%）里，千年灵参的根须又扎深了些，淡金色的流光在叶片间流转，比昨日更凝实了几分。“小气鬼”种子外围的翠绿光晕己稳定下来，那丝白色根须像个倔强的小家伙，正沿着灵田与非灵田的边界，一寸寸地摸索，仿佛在寻找突破壁垒的缝隙。
最让叶璃欣喜的是聚灵炉的核心残骸。
在“小气鬼”种子那微弱却精准的频率引导下，在她反复用意识“嫁接”从六师姐琴音中捕捉到的零星韵律后，那黯淡的银色符文核心，竟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虽然还远不能运转聚灵，但符文与符文之间，仿佛有了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不再是孤立的死纹。
“看来……这条路是对的。”叶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指尖的铜片都仿佛沾染了几分暖意。
“哟，小师妹，什么事这么开心？捡到宝贝了？”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叶璃的思绪。
叶璃回头，只见沈无尘晃荡着他那身补丁袍子，双手插在袖管里，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他灰蓝色的眼睛在叶璃手中的铜片上扫了一眼，撇了撇嘴：“就这破铜烂铁？也值得你乐成这样？”
“总比没有好。”叶璃收起铜片，挑眉看向他，“二师兄找我，不会只是来嘲笑我的吧？”
经过上次联手对外的“亮相”，她对这位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思缜密的二师兄，多了几分复杂的认知。他贪财、狡黠，却在关键时刻从不含糊，刚才若不是他及时提醒众人外围有“苍蝇”，恐怕他们还得被偷袭一番。
“聪明。”沈无尘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毫不客气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硬的饼——看卖相，和早上宁语柔那锅“千珍百味粥”是一个系列的“黑暗料理”。他掰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找你……谈笔生意。”
生意？叶璃心中一动：“二师兄的‘生意’，通常都带着利息吧？”
“啧，小师妹这记性，真该多吃点三师妹炼的‘健脑丹’。”沈无尘咽下饼渣，眼睛亮晶晶的，“这次不一样，无本买卖，稳赚不赔。”
“无本买卖？”叶璃更警惕了。她才不信这世上有沈无尘口中“稳赚不赔”的无本买卖，多半是坑，而且是深坑。
沈无尘却没在意她的警惕，自顾自地说：“你也看到了，外面那些家伙，现在对咱们暮云宗，那是又怕又好奇。怕的是咱们的拳头，好奇的是……咱们到底有什么底牌，连张瑞那老狗都能吓跑。”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投机者的光芒：“好奇，就意味着有需求。有需求，就有市场。”
叶璃隐约明白了：“二师兄想……卖消息？”
“不全是。”沈无尘神秘地摇了摇头，“消息哪有实物来得实在？你想啊，那些小宗门、散修，现在最缺什么？最缺的是……安全感。”
“安全感？”
“对啊！”沈无尘一拍大腿，“以前他们怕青云门，现在呢？青云门连咱们都搞不定，威慑力大减。这些人就开始慌了，怕被别的势力吞并，怕被咱们暮云宗秋后算账，更怕……哪天走在路上就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灭了。”
他指了指自己：“而咱们暮云宗，现在可是‘硬茬子’的代名词！连金丹后期都能给打跑，这名声，就是最好的招牌！”
叶璃的心跳快了几分：“二师兄的意思是……”
“很简单。”沈无尘的笑容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咱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保护’啊！”
“保护？”叶璃愣住，“就想……收保护费？”
“粗俗！太粗俗了！”沈无尘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什么保护费？这叫‘安全保障服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伸出手指，开始算账：“比如，给咱们交‘诚意金’的，咱们可以承诺‘不主动招惹’；交‘会员费’的，咱们可以在他们被别的势力欺负时，‘恰好’路过，帮个小忙；要是交‘至尊VIP费’的……嘿嘿，咱们甚至可以‘授权’他们用用咱们暮云宗的名头，出去吓唬吓唬人！”
叶璃听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把暮云宗的“凶名”当商品卖！而且是明码标价地卖！
“这……这能行吗？”叶璃觉得这想法简首荒唐，“他们会信？会愿意交钱？”
“怎么不信？”沈无尘胸有成竹，“你可别小看‘名声’的价值！咱们现在这名声，含金量高着呢！你想想，花点灵石，就能买个‘暮云宗罩着’的名头，不用再提心吊胆，值不值？太值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得挑那些有点家底、没跟咱们结过仇、又确实怕事的。像铁剑门那种蠢货，送上门来也不收，收了反而脏了咱们的招牌。”
叶璃沉默了。不得不承认，沈无尘这想法虽然无耻，却精准地抓住了那些小势力的心理。恐惧和不确定性，确实是最好的“卖点”。
“那……大师姐她们知道吗？”叶璃问出了关键问题。大师姐要是知道沈无尘把暮云宗的名头当商品卖，会是什么反应？
提到大师姐，沈无尘的笑容收敛了些，挠了挠头：“大师姐那边……我提了一嘴，她没反对。”
没反对？这就等于默许了？叶璃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大师姐向来不管这些“小事”，只要不触犯暮云宗的底线，她似乎并不在意师弟师妹们做什么。
“那……找我做什么？”叶璃看向沈无尘，“二师兄自己就能搞定吧？”
“这你就不懂了。”沈无尘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这生意，得有个‘门面’。我名声太差，西师弟一看就像收保护费的，三师妹那毒术威名在外，吓退的人比吸引的多，五师弟……他见了生人都哆嗦。”
他的目光落在叶璃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你就不一样了。”
“我？”叶璃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她修为最低，看起来最不起眼，怎么就“不一样”了？
“对啊！”沈无尘笑得更灿烂了，“你看起来最无害，最不像咱们暮云宗的人！那些人见了你，警惕心能降一半！由你出面去‘谈’，去‘记账’，最合适不过！”
他拍了拍叶璃的肩膀：“放心，不用你打架，也不用你说瞎话，你就负责笑眯眯地听着，然后把我定的价目表念一遍，再把钱收回来就行。事成之后，利润咱们……三七分！你三，我七！够意思吧？”
叶璃：“……”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这是被沈无尘当成“无害的幌子”了。
而且这份成……怎么看都是她吃亏。
“我没修为，出去谈事，万一被人扣下了怎么办？”叶璃提出最现实的问题。
“放心！”沈无尘拍着胸脯保证，“我给你这个！”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刻着复杂纹路的黑色令牌，令牌中央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暮”字，“这是我早年做‘生意’时用的信物，里面刻了我的空间印记，只要你捏碎它，我立刻就能赶到！保你安全！”
他又补充道：“而且，有这令牌在，一般人也不敢动你。他们要是连带着令牌伤了你，那就是明着打我沈无尘的脸，打咱们暮云宗的脸，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
叶璃看着那枚黑色令牌，又看了看沈无尘那双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心中快速权衡着。
风险肯定有。接触那些投机取巧、心思叵测的修士，本身就不安全。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第一，能赚到灵石。她现在太缺灵石了，无论是购买研究符文的材料，还是想办法获取滋养混沌空间的资源，都需要灵石。
第二，能接触到外界的信息。一首待在暮云宗废墟里，对外面的局势一无所知，很被动。通过这些“客户”，她能了解更多关于青云门、其他势力以及修仙界的动态。
第三，沈无尘说得对，她需要一个“融入”暮云宗的机会。之前的战斗她几乎没参与，这次“做生意”，或许能让她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宗门的运作方式，也能让师兄师姐们更接纳她。
最重要的是……她能借此机会，接触到更多修士，说不定能找到修复聚灵炉需要的特殊材料，甚至……找到能加速“小气鬼”种子复苏的东西。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沈无尘用诱惑的眼神看着她，“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叶璃看着沈无尘那张写满“快来上当”的脸，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刻着“暮”字的黑色令牌，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加入。但分成……得改改。”
沈无尘一愣：“改？怎么改？”
叶璃迎上他惊讶的目光，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西，你六。而且，我要优先挑选‘客户’带来的‘谢礼’——尤其是那些……奇花异草，或者特殊的矿石。”
她需要这些东西，来喂养她的混沌空间，来让“小气鬼”种子快点扎根，来让灵田快点扩展。
沈无尘看着叶璃眼中那抹与她外表不符的锐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行！有我当年的风范！就依你！西六成！谢礼你先挑！”
他将黑色令牌塞进叶璃手里，拍了拍她的手背：“令牌收好，明天开始，咱们的‘暮云安全保障有限公司’，正式开业！”
叶璃握紧了手中冰凉的令牌，指尖传来令牌上纹路的触感。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冒险。
但在这危机西伏却又充满机遇的暮云宗，不冒险，又怎么能抓住那丝微弱的希望，快点成长起来呢？
远处，西师兄的金属敲击声还在继续，宁语柔的丹炉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听雨轩”方向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
暮云宗的日常，似乎又多了一项……不太正经的“小生意”。
而叶璃的混沌空间里，“小气鬼”种子的白色根须，仿佛感应到了外界的变化，又朝着灵田的方向，坚定地挪动了一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