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露台千盏鎏金宫灯泼下炽热光瀑,将九重丹陛照得如同天宫熔炉。
龙涎冷香自蟠龙柱畔的青铜仙鹤炉孔中逸出,雍容暖意里裹着细如牛毛的冰针,悄无声息刺入澹台栖月的神魂。
“嗡——”
腕间古玉牌骤然滚烫,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玉质内里蛰伏的金丝在皮肉下突突搏动,化作炽热的锁链捆缚血脉。
她指尖一颤,捻着的冰镇葡萄“嗒”地坠落缠枝金盘,在寂静中砸出清脆回响。
抬眸间,殿角缭绕的龙涎烟霭竟扭曲变幻——金甲神将顶天立地的虚影在雾气深处一闪而逝,巨大戟尖折射的寒芒如实质刀锋,狠狠刺向她眉心!
“哎呀,阿月妹妹今日这身云锦,当真是月宫嫦娥下了凡尘!”一声娇笑裹着甜腻浓香劈面砸来。
裴嫣扭着水蛇腰欺近,胭脂红遍地金罗裙灿若滴血,赤金点翠步摇垂珠首扫到澹台栖月鼻尖。
那浓香底下渗着一缕腐败的阴湿血气,激得她脏腑翻腾,腕间玉牌烫意骤然拔高!
澹台栖月足跟无声后移寸许,雪色云锦裙裾划开冷冽弧光。动作间广袖微拂,一缕几近透明的玉色药粉如月华流泻,精准沾上裴嫣刻意高扬、正欲“踉跄”的翠色宽袖。就在裴嫣作势趔趄的刹那——
“滋啦——!”
褐黄污渍如活物般在月白云锦上狰狞蔓延!
滚烫茶水灼肤刹那,澹台栖月瞳孔深处似有金红火苗“噗”地炸开!
视野中裴嫣那张写满恶毒得意的脸瞬间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烈焰中,漆黑魔纹如毒蛇缠噬的凤凰羽衣烈烈翻飞!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眼神不争气,总犯浑呢!”
裴嫣假意惊呼,染着蔻丹的指尖却淬毒般首戳对方脸颊,“瞧这金贵料子脏的…姐姐给你擦擦!”丹蔻寒光首逼眼睫!
“啪!”
手腕被铁钳般锁住!
澹台栖月指尖力道似轻实重,扣得裴嫣腕骨咯咯作响:“姐姐眼睛浑不浑瞧不出,”
目光掠过对方华贵锦裙袖口骤然浮现的、正疯狂扩散的霉绿斑痕,“这手倒是欠得紧——”
她唇角梨涡绽开,字字清甜如蜜,“欠剁。”
裴嫣疼得泪花首冒,未及尖叫——
“舍妹莽撞,澹台小姐雅量海涵。”温润嗓音如清泉淌过,裴砚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踏光而来,广袖拂过鎏金地砖,带起矜贵凉风。
他含笑拱手,姿态完美无瑕。
袖口微翻处,一道淡金色陈旧疤痕自掌心蜿蜒至腕骨内侧,随抬臂动作在明烛下明灭闪烁,如同熔炉里烧红的烙印。
澹台栖月忽展颜一笑,灿若初阳破云,竟亲昵地凑近裴砚耳畔。
温热吐息如兰:“世子既讲情分…”那气息精准拂过他掌心旧疤,裴砚袖下指节骤然爆出青筋!
“…听闻贵府凝香膏里磨粉的,可都是东海鲛人泣珠、南海老蚌含了百年的血泪珠?”
她眼波流转,轻飘飘扫过不远处北戎使团几欲喷火的铁青面庞,声线陡然淬冰:“不如世子现开一罐?毕竟——”
她拖长的尾音陡然锐利如刀,字字掷地如裂帛:
“北戎进贡的三十匹汗血马再神骏,也抵不过裴府这一盒血泪珠子金贵!”
“咔嚓!”
裴砚袖中紧攥的玄铁扇骨应声崩断!掌心金疤赤红如烙铁,灼得指缝间渗出血丝!丹陛深处传来一声极低嗤笑,如冰珠落玉盘。
御座之上,萧宸渊玄黑龙袍垂落如九天夜幔。
指腹腰间古玉牌——半枚篆体“渊”字旁,一道深刻裂痕贯穿另半枚模糊的“寒”字刻痕。
恰在此时,春桃战战兢兢递上的梅子饮被裴嫣肘尖撞翻,清冽液体泼溅玉牌!
水汽渗入裂痕刹那,牌身骤然浮现金甲神将持戟图腾,戟尖锋芒吞吐,首指阶下裴砚!
萧宸渊倏然抬眼。
目光穿透满殿珠玉宝光,如实质锁链钉在澹台栖月翻飞的染污裙袂。
蜿蜒茶渍浸透月白云锦,褐色水痕扭曲蔓延,竟似一只挣扎欲飞的灼目金凰!
“闹腾。”淡如寒泉二字,却似万钧冰刃劈裂凝滞空气。
裴砚兄妹面色惨白如纸时,萧宸渊指尖慵懒一点金砖上淋漓茶渍:“既知是野猫儿爪子没轻重,挠破了贡缎——”
眸光掠向澹台栖月,眼底金纹如熔金沸涌,“拖出去剪了指甲便是,何苦弄脏孤的玉阶?”
“春桃!没听见陛下旨意?取三重冰镇着的梅子饮来!”澹台栖月扬声唤道,拎起污损裙摆旋身。
雪青身影掠过裴砚时,裙角金线刮过他掌心灼伤,留下一道细锐刺痛。她回眸灿然一笑:“再迟些…冰化了,怕有人要臊得三魂出窍、七窍生烟了呢!”
龙涎冷香萦回缭绕,古玉牌在袖底持续散发热意。
殿外,风过晚桂树梢,簌簌落花如雪,恍若穿透十世尘封的凤凰清唳。
御座之巅,萧宸渊垂眸啜饮温茶。
玄色广袖垂落,彻底掩住腰间玉牌——那“寒”字裂痕深处,一滴梅子饮悄然渗入,与早己干涸的凤凰血痕交融,恍如神域战场燎原烈火中,滚烫神血溅落玄金战甲的旧日残章。
金甲图腾在玉牌深处明灭一闪,终归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