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你被窗帘缝隙钻进来的阳光晃醒。身旁的床铺空荡荡的,残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薰衣草香,是乔莎昨晚留下的。她后半夜就回去了,临走时帮你掖了掖被角,指尖划过你手背时,带着点微凉的湿意。
床头柜的闹钟指向七点半,比平时校医室上班的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你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夜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 —— 乔莎踮着脚尖在门口换鞋,米白色针织衫的下摆扫过脚踝,像片柔软的云。“ 她回头冲你笑,眼里的狡黠在月光下闪着光。
你穿衬衫时,透过窗帘缝隙看向对门。透视眼里,李海业西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那本粉色封面的小说,书页散开在肚子上,嘴角挂着可疑的水渍,睡得正沉。乔莎大概己经回房了,主卧的门紧闭着,门缝里没透出光。
床头柜上放着枚银质袖扣,是乔莎昨晚临走时放在那的,上面沾着根长发,黑得发亮。你捏起袖扣别在衬衫上,把那根头发塞进衬衫口袋,转身带上门时,听见对门传来李海业翻身的动静,大概是被关门声惊醒了。
校医室的木门刚打开,就见孟清和抱着药箱站在台阶下,白大褂的下摆沾着点草屑,像是刚从操场那边过来。“刘医生早!” 她眼睛亮得像晨露,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来,“我妈煮的姜枣茶,说最近降温,喝了暖身子。”
你接过杯子时,指尖碰到她的,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昨天谢谢你送的药膏,” 她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柳老师说比之前的好用。”
正说着,柳如烟的声音从走廊那头飘过来,带着点练功后的微喘:“刘医生来得挺早啊。” 她穿着月白色练功服,头发用红绳松松挽着,手里转着支银色舞扇,扇尖偶尔划过走廊的白墙,留下道细碎的影。
孟清和的手猛地攥紧了药箱带子,像只被闯入领地的小兽。你刚要开口,校医室的电话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接起电话时,听筒里传来丽姐带着哭腔的声音,背景里混着嘈杂的音乐和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刘阳!你到底还来不来会所?王总从早上八点就堵在 VIP 厅,说见不到你就砸场子!”
你皱眉看向窗外,晨雾己经散了,阳光把操场的草坪照得绿油油的,像块刚铺的地毯。“丽姐,我不是说过……”
“说过个屁!” 丽姐突然拔高声音,震得你耳膜发疼,“你以为这会所离了你就转得动?张太太上周办的黑卡,昨天打电话说要退卡,就因为你不在!还有那个刚回国的林小姐,指名道姓要你做理疗,我把小陈小李都推出去了,人家眼皮都没抬!”
孟清和和柳如烟都停下了脚步,一个紧张地攥着药箱,一个把玩着舞扇,目光都落在你脸上。你捂着听筒往屋里走,关门前瞥见柳如烟的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只看穿了秘密的狐狸。
“丽姐,我现在是校医,” 你靠在药柜上,看着玻璃罐里的艾草慢慢舒展,“会所那边……”
“校医怎么了?校医就不用吃饭了?” 丽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又突然压低,“你上周的提成还在我这呢,三万二,够你买多少艾草?”
“我现在走不开,” 你看着窗外孟清和正在给花坛里的月季浇水,她的侧脸在晨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墨画,“下午吧,下午我过去一趟。”
“下午?” 丽姐的声音突然拔高,“王总中午就要飞香港!刘阳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来,别说王总,张太太林小姐都得跑!她们冲的不是会所的项目,是你这双手!”
药柜上的血压计突然发出 “嘀嘀” 的提示音,大概是昨晚没关好电源。你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像在数自己乱掉的心跳:“丽姐,我……”
“我不管!” 听筒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关门声,背景突然安静下来,丽姐的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狠,“我现在就去学校找你!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 我就当着你那些学生的面,说你以前在会所……”
“别胡闹。” 你打断她,声音沉得像结了冰,“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你捏着听筒站了会儿,听见窗外传来柳如烟的笑声,她大概是在跟孟清和说什么有趣的事,笑声清脆得像风铃。你抓起白大褂往门外走,经过花坛时,孟清和抬起头,眼里的光暗了暗:“刘医生要出去?”
“有点事,” 你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药箱放屋里吧,下午我回来整理。”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停着辆红色保时捷,车身上还沾着点露水,在晨光里亮得刺眼。丽姐倚在车门上抽烟,黑色吊带裙外面套着件驼色大衣,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精致的锁骨,上面戴着条钻石项链,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见你过来,她把烟摁在脚边的垃圾桶里,猩红的指甲划过车门上的划痕:“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的眼影有点花,大概是哭过,却故意扬起下巴,摆出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上车,王总还等着呢。”
“我得先跟学校请假。” 你没动,看着她大衣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香水瓶,是你以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说这味道像极了午夜的鸡尾酒。
“请什么假?” 丽姐拉开车门,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涌出来,混着点昨夜的酒气,“你就说家里有急事,两个小时就回来。再说了,你那校医室有什么事?无非是给小姑娘贴贴创可贴,听听她们无病呻吟的心事。”
她的话像根针,刺破了这所女子学院的宁静表象。你想起孟清和红着的耳尖,柳如烟转着舞扇的指尖,还有乔莎昨晚在门口回头时的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丽姐,” 你看着她项链上跳动的钻石,像在看过去那些纸醉金迷的夜晚,“我是真的想好好做校医。”
丽姐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钻石项链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好好做校医?刘阳,要不是我把你拉到会所,你现在还在哪个角落喝西北风?”
她上前一步,手指戳在你胸口,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现在翅膀硬了?看不上会所那点钱了?你知道王总这次带了多少现金过来吗?够你在这破学校干十年!”
校门口的保安朝这边看了两眼,大概是觉得这女人的嗓门太扎眼。你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上车吧,我跟你去见王总。”
保时捷的引擎发动时,你回头看了眼学校的钟楼,指针刚指向九点。晨雾己经散尽,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巨蟒。你突然想起乔莎此刻大概正在对门做早餐,李海业或许还抱着那本低俗小说昏睡,而衬衫口袋里的那根长发,仿佛还带着她昨夜的温度。
丽姐打开车载音响,放的还是以前在会所常听的爵士乐,萨克斯的旋律缠绵得像化不开的糖。她从后视镜里看你,眼神复杂得像团揉乱的线:“我知道你看不上那些女人,”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但她们能给你想要的,这学校给不了。”
你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一家早餐店门口排着长队,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卖花的老太太把向日葵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金灿灿的像片小太阳。这些平凡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让你想起校医室药柜里的艾草香,想起孟清和递过来的姜枣茶,想起柳如烟转着舞扇时眼里的光。
保时捷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尽头就是丽姐的会所。黑色的铁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修剪整齐的冬青丛,像只蛰伏在城市深处的巨兽,张开了诱惑的嘴。
“刘阳,” 丽姐熄了火,却没开车门,指尖在方向盘上画着圈,“王总今天心情不太好,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推开车门,皮革摩擦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你整理了下衬衫领口,想起口袋里那根乔莎的长发,突然觉得这会所里的香水味,闻起来竟有些刺鼻。
丽姐看着你走进铁门的背影,突然从包里摸出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花掉的眼影。镜子里映出她眼底的红,像只被遗弃的小兽。她发动汽车时,手机屏幕亮了下,是条短信:“刘医生今天不来了吗?我的腰还是有点疼 —— 柳如烟。”
丽姐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会儿,突然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黑色的保时捷悄无声息地滑出巷子,像从未出现过。只有巷口的监控探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了会所,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人开车离去,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错成一个模糊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