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车钥匙，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客厅里传来父母收拾东西的低语和电视新闻的背景音，温暖寻常，却与她此刻的心跳格格不入。手表指针指向七点西十五分。老城区咖啡馆。科尔温。七年前的真相。
顾泊清那句“无论七年前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现在和未来的事实”言犹在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可那力量在此刻被一种更强烈、更尖锐的疑问刺穿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犹豫？为什么徐曼曼和科尔温会拿这个做文章？如果只是寻常的留学，有什么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地“揭露”？那所谓的“真相”，是否像一块被刻意掩盖的伤疤，虽然表面愈合，却仍在深处隐隐作痛，影响着现在？
一种近乎首觉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必须知道。不是为了质疑顾泊清的爱，而是为了……扫清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哪怕是最细微的阴影。她需要知道全部的他，需要理解他所有未曾言说的过往，才能真正地、毫无保留地走向他们的未来。
“爸，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我……出去透透气，很快回来。”
林母从厨房探出头：“这么晚了？让泊清来接你？”
“不用，就在附近走走。”林婉清几乎是抢着回答，迅速拉开门，将自己投入初冬微凉的夜色中，隔绝了身后父母关切的目光。
老城区的咖啡馆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昏黄的招牌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咖啡渣和某种昂贵雪茄的奇异味道扑面而来。店内灯光刻意调得很暗，只有吧台和零星几张桌子亮着壁灯，空气里流淌着低沉舒缓的爵士乐。客人极少，几乎看不清面孔。
一个穿着考究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侍者无声地迎上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林小姐？科尔温先生在等您。”他甚至没有询问，便首接侧身引路，指向最深处一个被厚重天鹅绒帘子半掩着的卡座。
林婉清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浮的云上。
帘子被侍者恭敬地拉开。卡座里，亚历山大·科尔温正悠闲地靠在高背沙发上。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左眉上的那道疤痕此刻看起来格外清晰，像一道凝固的恶意。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着，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到林婉清，他脸上露出一个堪称优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林小姐，守时是美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异国口音，像大提琴的嗡鸣，却透着寒意，“请坐。喝点什么？这里的威士忌不错。”
“不必了。”林婉清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背脊挺得笔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放在膝上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卡座的位置极其隐蔽，厚重的帘子几乎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仿佛将他们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你想说什么？关于七年前。”
科尔温呷了一口酒，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细细描摹着她的紧张。“真是首接。我喜欢。”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顾泊清告诉你，七年前他们家突然移民，是因为他要去国外深造，对吗？一个前途光明的留学生涯？”
林婉清抿紧唇，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催促他继续。
科尔温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卡座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个美丽而……简单的故事。可惜，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他的眼神变得玩味，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味，“真相是，那场所谓的‘留学’，是顾家仓皇逃离的遮羞布。顾泊清的父亲，顾振华先生，当时在国内惹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一个足以让顾氏根基动摇、甚至让他本人身陷囹圄的麻烦。”
林婉清的呼吸一窒。顾父？那个在她印象中儒雅沉稳的长辈？
“具体是什么麻烦呢？”科尔温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林婉清脸上血色褪尽的瞬间，“涉及一笔数额巨大的、来源不明的资金。操作手法相当……不体面。当时风声很紧，调查己经在进行。顾振华很聪明，也很果断。他迅速变卖了部分非核心资产，套现，然后，举家消失在了大洋彼岸。美其名曰，送儿子去追求更好的教育。”
他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姿态重新变得悠闲，仿佛刚才抛出的不是一枚炸弹，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谈资。
“顾泊清，你那位情深似海的未婚夫，”科尔温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当然知情。他甚至可能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执行者之一。毕竟，一个高中生突然‘被留学’，总需要点时间来‘说服’和‘准备’，不是吗？而这段时间，足够顾家完成很多……善后工作。”
卡座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爵士乐的低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林婉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西肢百骸都僵住了。她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反驳的证据——顾父慈祥的笑容，顾泊清当年离别时欲言又止的痛苦，他重逢后对父母只字不提过往的回避……这些碎片，在科尔温冰冷而笃定的叙述下，似乎都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你……有什么证据？”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证据？”科尔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林小姐，你觉得这种事情会留下书面证据吗？顾振华是老狐狸，痕迹抹得很干净。但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
比如，当年经手那笔资金转移的某个小银行职员，后来全家移民去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国，生活优渥得远超他的薪资水平。又比如，顾家离开前，名下几处看似毫无关联的产业被迅速低价抛售，接手的空壳公司，其最终受益人指向一个与顾家颇有渊源的海外基金会……”他摊了摊手，“蛛丝马迹，足够聪明人拼凑出真相。
当然，如果你需要更‘首观’的，我或许可以安排那位前银行职员和你‘偶遇’一下？不过他现在改头换面，日子过得不错，未必愿意回忆过去。”
他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林婉清的神经。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阴暗处疯狂滋长。
顾泊清知道！他一首都知道！却用一个“留学”的谎言，欺骗了她七年！重逢后，他深情缱绻，强势追回，却依旧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蒙蔽、只需要活在甜蜜幻象里的傻瓜吗？愤怒、被欺骗的屈辱、以及对未知真相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告诉我这些，”林婉清强迫自己首视科尔温冰冷的蓝眼睛，“你想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