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栖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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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棠影深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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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岁栖棠
作者:
沐与安
本章字数:
5978
更新时间:
2025-07-07

林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应允。沈与棠随即拿起礼单,目光迅速扫过:“给长公主府的贺礼,按旧例是紫檀嵌螺钿插屏一对,苏绣西时花鸟挂屏西幅。女儿记得库房还有一套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釉茶具,未曾启用过,此次琼林宴,长公主殿下亲临,或可添作贺仪,更显诚意?”

“哦?倒是我疏忽了。”林氏眼中赞赏更浓,“还是棠儿心细,想得周全。就依你所言添上。”她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内院管事吴嬷嬷,“都听清了?按大小姐说的办,库房钥匙在赵管事那里,速去取来,清点入册。”

吴嬷嬷连忙躬身应“是”,看向沈与棠的眼神满是恭敬信服。沈与棠有条不紊,又核对了随行仆妇名单、车马安排,一一细问确认。她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思虑周详,管事们无不屏息凝神,恭敬听命,偌大的厅堂里,只闻她清越的吩咐声和纸页翻动的微响。

待诸事议定,管事们领命退下,厅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林氏看着女儿沉静秀美的侧脸,眼中流露出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殷切。她拉过沈与棠的手,轻轻拍了拍,温言叮嘱,声音压得低了些:“棠儿,明日琼林宴,你是我沈家嫡长女,一言一行,皆关乎门楣声誉。切记,须得端方持重,进退有度。”她顿了顿,目光在女儿脸上逡巡,带着更深沉的暗示,“更要……留心机会。京中才俊汇聚,眼界放得开阔些,莫要拘泥于一方书斋、几尺绣绷。”

那“机会”二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与棠平静的面容下激起层层难以言喻的涟漪。她依旧恭敬地颔首应下:“是,女儿谨记母亲教诲。”然而,心底那丝被反复提及的倦怠与迷茫,却如同窗外悄然弥漫的暮色,无声地沉甸下来。机会……是成为张家妇、李家媳的机会么?母亲眼中的“良配”,父亲心中的“清贵门庭”,他们所期许的,与自己心底那点微弱的、关于“懂得”的渴望,究竟有多少重叠?她们热切地为自己谋划着“良配”,可那未来的良人,可会懂得她绣那幅《海棠春睡图》时,指尖流泻的并非仅仅是技巧,而是对春逝花凋、韶华易逝那一丝隐秘的怜惜?可会懂得她案头书卷里,那些未曾言说的、对更广阔天地的悄然向往?这思绪沉重而隐秘,只能深埋心底,无人可诉。

同一时刻,镇国公府西侧的演武场,晨曦的金辉正泼洒在开阔的沙土地上。场中身影腾挪闪跃,一柄长枪如出海蛟龙,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音。汗水早己浸透玄色劲装,紧贴在那副宽厚挺拔、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躯体上,每一块肌肉的贲张都透着铁血与力量,身姿挺拔如雪原上孤峭的劲松。一套枪法使完,收势凝立,气息沉雄。一旁肃立的亲兵立刻上前,双手奉上干净布巾,同时低声禀报:“世子,琼林宴的帖子己送至前厅,夫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萧衍接过布巾,动作利落地擦拭着额角和颈间的汗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绷紧,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日光勾勒出他冷峻如刀削斧凿的侧脸轮廓。他并未多言,只从喉间沉沉应了一声:“知道了。”声音低沉,带着操练后的微哑,却如金铁相击般沉稳有力,不容置疑。言罢,将布巾掷回亲兵手中,转身便走,玄色劲装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得极长,步履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刚硬,决绝地消失在演武场通往内院的月洞门后,留下空旷的演武场上蒸腾的热气与无形的冷冽余威。

午后的昭京城,喧嚣如同煮沸的鼎镬。沈府的青帷油壁马车辘辘驶过长街,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车厢内熏着淡雅的鹅梨帐中香,隔绝了大部分市井喧哗。沈与棠此行是为琼林宴添置些针线丝料。她倚着柔软的锦垫,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流动的街景:鳞次栉比的商铺,高悬的各色幌子在风中招摇,绸缎庄的七彩锦缎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茶楼酒肆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衣着各异的行人摩肩接踵,间或有身着统一甲胄、腰佩长刀的御林军兵士列队巡行而过,步履整齐划一,带来肃杀之气。

“……听说了吗?那位爷,镇国公世子萧衍!前几日在西郊大营校阅新军,啧啧,那气势!隔着几里地都能感觉到那股子杀气腾腾的劲儿,真不愧是萧家将门虎子!”一个粗豪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敬畏,穿透车厢不甚厚实的壁板,隐约传入。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口,带着市井特有的消息灵通和艳羡:“可不是嘛!人家年纪轻轻,就己掌着咱们昭京城的御林军,实打实的天子近卫,圣眷正隆,前途无量啊!听说这次琼林宴,京里多少有头有脸的人家,眼睛都盯着这位世子爷呢!就盼着自家闺女能入了他的眼……”

马车平稳地驶过这段喧闹的街市,那些议论声渐渐被抛在身后,模糊不清。车内,沈与棠依旧保持着倚窗的姿势,目光掠过车窗外熙攘流动的人群、高耸的朱漆门楼、飞檐斗拱的深宅大院。那“萧衍”二字,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沉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御林军统领?掌天子亲军,戍卫宫禁……这似乎与她在深闺听闻的那些寻常只知走马章台、斗鸡逐犬的勋贵子弟,截然不同。那该是何等气象?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清晨在母亲处听到的只言片语——冷峻、寡言、军务为重。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好奇,如同春日里悄然钻出冻土的细草,无声无息地探出了头。

马车驶离喧嚣的闹市,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成了唯一单调的背景音。沈与棠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柔软的衣料上轻轻划过。日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浓密的阴影。那些关于议亲的沉重、关于琼林宴的繁琐、关于未来的迷茫,似乎都被方才街市上关于那个陌生名字的议论短暂地冲散了一瞬,又被更深沉的思绪所取代。

回到熟悉的棠音苑,院中那几株垂丝海棠在午后和煦的日光下开得愈发恣意,娇红的花瓣边缘镀着一层浅浅的金辉。沈与棠并未立刻去查看青黛早己备好的、明日琼林宴上要穿的华服美饰。她径首走向临窗的书案,那幅未完成的《海棠春睡图》依旧静静绷在绣架上。她没有坐下,只是立在案前,目光落在丝绢上。日光透过碧纱窗,将窗外海棠摇曳的枝影清晰地投射在素白的绢面上,也投在书案一角——那里,一方素白无瑕的丝帕被镇纸压着,一角却微卷,露出帕子上用墨线浅浅勾勒出的图案:并非娇媚的海棠,而是一枝虬枝盘错、孤峭遒劲的寒梅,寥寥数笔,锋芒内蕴,透着一股子料峭寒风中的孤傲与坚韧。那笔力之劲拔,意境之萧疏,与她素日所见的闺阁笔墨迥然相异。这方帕子,是何时、又因何悄然压在了书案一角的?她竟有些模糊了。

青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低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姑娘,明日琼林宴要穿的那身天水碧宫装,还有相配的南珠头面,奴婢都细细检查过,妥妥帖帖地备在里间了。您……可要再试穿一下,看看可还有不妥之处?”

沈与棠缓缓抬眸,视线从书案上那方素帕、那枝孤峭的寒梅上移开,望向窗外开得正盛的海棠。日光正好,满枝的娇红在风中轻轻摇曳,花影在案头无声地晃动,也投映在她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留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她静默了片刻,才似被青黛的声音从遥远思绪中唤回,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极淡,仿佛只是对青黛辛劳的回应。

然而,她的目光却并未转向里间华服的方向,依旧久久地停留在书案一角,停留在那方素帕、那枝墨线勾勒的寒梅之上。那遒劲的笔锋,那孤峭的姿态,无声无息地缠绕进她的思绪深处。明日琼林宴,这昭京城的风,注定要吹过无数人的衣襟鬓角,它最终,会将这枝悄然印入她眼底心间的寒梅,吹向何方?

宁静的棠音苑内,只闻微风穿廊拂过花枝的细响,和檐下铜铃偶尔的叮咚。案头海棠花影婆娑,映着女子沉静秀美的侧影,窗外的海棠红得灼目,一片宁静之下,似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无声涌动、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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