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探测器发出的幽蓝光芒在接触到这股混乱波动时,极其轻微地闪烁、扭曲了一下,如同信号受到了干扰。扫描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延长了几秒,反复确认。艾德森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探针反复穿刺,太阳穴后方传来尖锐的刺痛,手臂的纹身如同被点燃般灼热发胀。她咬紧牙关,死死维持着那份混乱的精神波动,将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燃料。
探测器似乎无法从这混乱的信号中获得清晰结论,幽蓝光芒最终移开,锁定了角落里的格洛克。格洛克正背对着门口,身体紧贴着墙壁,还在徒劳地用一块破布试图堵住破口边缘最后一点缝隙,他的肩膀因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着。
探测器光芒照在他背上!
格洛克的身体瞬间僵首!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抽气声,那只浑浊的右眼因极度恐惧而翻白,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彻底昏厥了过去。探测器在他身上快速扫过,没有发现异常灵能(格洛克本身灵能微弱且混乱,此刻更是因昏厥而沉寂),最终判定为“惊吓过度”。
“事故等级:低。无结构风险。目标个体无异常灵能活动。清理程序启动。”傀儡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它们似乎对格洛克的昏厥和汀克的“伤情”漠不关心,猩红目镜最后扫了一眼那个仍在滴水的破洞(格洛克的身体正好挡住了破洞后面通道的视野),然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后续进来的只是负责清理污水的低级工程傀儡。
牢门再次关上。浑浊的污水被抽走,地面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浓重的铁锈腥气。格洛克瘫倒在墙边,不省人事。汀克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独眼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凶狠光芒。艾德森则浑身脱力地滑坐在椅子上,冷汗混合着污水浸透了后背,手臂上的藤蔓纹身依旧残留着灼热和酸麻感,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真实的联系感,似乎在她、汀克和昏迷的格洛克之间悄然建立。
她看着天花板上那个被破布勉强塞住、仍在渗水的破洞,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似乎比之前……稍稍清晰了一线的藤蔓纹路。优雅的面具在刚才的混乱中彻底粉碎了。但一种新的、基于生存本能和粗粝合作的“秩序”,如同石缝里挣扎而出的野草,在这冰冷的钢铁囚笼里,悄然萌发。深空棋局中,属于艾德森的这枚棋子,被动地,却又无比真实地,被推进了一步。她隐隐感觉到,手臂上的藤蔓,似乎与这艘船的某种冰冷脉动,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对抗性的共鸣。而那异常的锈蚀,那恰到好处的坍塌……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疲惫的脑海中闪过,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转瞬即逝。
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污水顺着发梢滴落,在粗糙的囚服上晕开深色的污迹。牢房内一片狼藉,湿滑的地面反射着头顶惨白的光线,空气中浓重的腥臭和刺鼻酸味挥之不去。格洛克瘫倒在角落的污水里,昏迷不醒,瘦小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汀克靠在对面的金属墙壁上,那条嘶嘶作响的机械腿被污水浸泡后,漏气声更大了,像垂死野兽的喘息。他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个被破布和绝缘材料勉强塞住的破洞,眼神凶狠如同困兽,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妈的…真他妈的……”他粗嘎地咒骂着,声音嘶哑,不知是在骂那坍塌的管道,骂昏过去的格洛克,还是骂这该死的命运。
艾德森滑坐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浑身湿透,寒意刺骨。手臂上那繁复的藤蔓纹身传来阵阵酸胀的灼热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荆棘在皮肉下生长,那是刚才强行释放混乱精神波动干扰探测器的代价,也是某种……被唤醒的、微弱的共鸣。艾德森抬起被镣铐束缚的手,指尖拂过那墨绿色的纹路。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线条似乎清晰了一线,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仿佛蒙尘绿宝石般的哑光。优雅破碎了,被污水和恐惧碾碎。但一种新的、粗糙的、带着铁锈和生存腥气的“秩序”,在这片狼藉中悄然滋生。艾德森们三个——粗鄙暴躁的矮人铁匠,胆小如鼠的独眼地精修补匠,以及艾德森这个失去了月光与歌声的落魄祭司——因一场“意外”的灾难,被强行捆绑在了一根名为“求生”的脆弱绳索上。
“喂,尖耳朵,”汀克的声音打断了艾德森的思绪,他双眼转向艾德森,目光锐利,“你那‘花’……刚才搞什么鬼?真能糊弄那些铁疙瘩?”
艾德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解释灵能干扰?解释那源自藤蔓纹身深处的悸动?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我不知道……只是……本能。” 艾德森看向格洛克,“他怎么样?”
汀克啐了一口带铁锈味的唾沫,挪过去用那只血肉大手探了探格洛克的鼻息。“还喘气,死不了。就是吓破胆了。”他粗鲁地扯过一块相对干燥的破布,胡乱盖在地精身上,“省点力气,等他醒了再嚎。”
牢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汀克机械腿漏气的嘶嘶声,格洛克微弱的呼吸,以及头顶破洞处偶尔滴落的、带着铁锈味的冷凝水珠,砸在地板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这声音,此刻却如同命运的秒针,一下下敲击着艾德森们紧绷的神经。艾德森们谁也没再说话,但一种无形的、因共同经历危机而产生的脆弱默契,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艾德森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再刻意维持什么优雅的姿态,只是默默梳理着刚才观察到的一切:破口的大小、渗水的速度、工程傀儡清理时的反应速度……以及手臂纹身那持续不断的、对抗性的微弱悸动。观察,计算,等待。这是艾德森现在唯一能做的。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牢门方向再次传来沉重的液压启动声。艾德森和汀克瞬间绷紧了身体。格洛克也被惊醒,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茫然地睁大了那只浑浊的右眼。
门开了。进来的依旧是那两个覆盖着冰冷装甲、猩红目镜毫无感情的执法傀儡。它们端着盛放粘稠食物的托盘,提着的灵能探测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例行公事般的扫描再次开始。这一次,当那冰冷的蓝光扫过艾德森时,艾德森手臂的藤蔓纹身传来一阵更强烈的悸动和酸胀感,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和对抗。艾德森强忍着不适,维持着表面的麻木。探测器扫过汀克那条明显状况更糟的机械腿时,“嘀嘀”声更急促了。汀克配合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骂骂咧咧地拍打着漏气的关节。扫到格洛克时,探测器停留的时间最长。格洛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嘶声,那只浑浊的右眼死死盯着探测器幽蓝的光芒,瞳孔因恐惧而放大,但他这次没有尖叫,也没有昏厥,只是死死咬住了自己干裂的下唇,渗出血丝。他的精神波动依旧混乱,却多了一丝……强行压抑的、近乎崩溃的坚韧?也许,是刚才那场混乱,让他意识到纯粹的恐惧毫无用处。
傀儡放下食物,如同完成任务的机器,转身离开。厚重的牢门合拢,将压迫感暂时隔绝。
“呸!操蛋的糊糊!”汀克对着地上的食物啐了一口,但依旧挪过去,挖起一大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在咀嚼主脑的血肉。他粗暴地挖了另一块,塞到格洛克手里。“吃!别他妈再晕过去!”
格洛克捧着那团冰冷的糊状物,浑浊的右眼看了看汀克凶悍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食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颤抖着、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痛苦的哽咽,但至少,他在吃。
艾德森默默吃着自己那份。胃里翻江倒海,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不适。手臂的纹身随着吞咽动作传来微弱的脉动,仿佛在汲取这污秽的能量。
日子在绝望的重复和无声的观察中滑过。格洛克依旧沉默、恐惧,但他不再终日蜷缩,偶尔会神经质地整理一下自己囚服上那道歪斜的补丁,或者对着墙角发呆,浑浊的右眼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属于修补匠的计算光芒。汀克则更加专注于他那条破腿,用那块小金属片刮擦、敲打,试图找出让它“顺溜”一点的办法,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主脑的祖宗十八代。而艾德森,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藤蔓纹身的感知和对环境的观察上。那悸动,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这艘船的某个方向——能源核心?或是……监控网络的薄弱节点?
转机,发生在一个和往常一样沉闷的下午。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沉重的脚步声不再是执法傀儡那种单调的“咔嚓”声,而是更加杂乱、急促,伴随着金属撞击和能量武器短促开火的“噗噗”声!隐约的、并非通过扬声器发出的、带着惊恐和愤怒的意念嘶吼穿透厚重的舱壁,如同混乱的涟漪冲击着艾德森们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