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脆响!
铺子里,小学徒不小心碰倒了一把靠在墙角的铁钳,打破了那沉闷而富有韵律的敲击声。
这突兀的声响如同惊雷,瞬间将尘寰从汹涌的记忆洪流中狠狠拽回现实!
“唔!”她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凉的砖墙上!琉璃金与虚无黑的异色双瞳骤然收缩到极致,左瞳深处混乱的金芒如同燃烧的熔岩,右瞳的虚无之黑剧烈翻涌!一股冰冷死寂与狂暴混织的恐怖气息,如同失控的潮汐,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逸散出来!
“阿尘姐姐!”紧随其后的三月七失声惊呼,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就想上前扶住她。
尘寰猛地抬手,做了一个极其明确、带着拒绝意味的手势,制止了三月七靠近的动作!她急促地喘息着,虽然那喘息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混乱的金芒在左瞳深处剧烈闪烁,与冰冷的虚无激烈撕扯。左腕的岩晶手链滚烫得如同烙铁,灼热的刺痛感与灵魂深处翻涌的记忆碎片交织在一起,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她能感受到身后钟离那沉稳如山的气息正在靠近,三月七担忧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背上。这关切,此刻却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只想逃离
她强迫自己站首身体,不再看铺子里惊愕回头的铁匠,不再看身边担忧的三月七和星,也不再看身后沉静注视的钟离。她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脚步虚浮地冲向巷子口不远处,水道边一个供人歇脚的简陋石凳。背对着所有人,重重坐下,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单薄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千钧重压。玄黑的长袍在微风中拂动,衬得那背影更加孤寂脆弱。
“阿尘姐姐…”三月七停在原地,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知所措,小手无措地绞着衣角。她从未见过尘寰如此脆弱、如此抗拒的样子。
星默默上前,将三月七拉在身边,不让她去打扰尘寰。
老章看着这一幕,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和担忧,但见钟离无意多说,也不敢多问,挠了挠头,对小学徒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退回铺内,继续拉响风箱。沉闷的“叮当”声再次响起,却似乎刻意放轻了力道。
钟离走到离尘寰不远处的另一张石凳旁,并未坐下,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望着水道中悠悠划过的乌篷船。他的存在感如同磐石,沉默却无法忽视,无声地守护着那片冰冷的阴影。
星期日秩序金右眼的数据流平静地记录着这一切。他看向钟离,声音冰冷:“情绪剧烈波动,存在性力量紊乱。建议立即移除刺激源,转移至低信息熵环境。”
钟离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尘寰颤抖的背影上,琥珀金的眼底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痛楚与一种近乎磐石般的耐心。他明白,此刻任何言语和靠近都是徒劳的刺激。需要的,是时间和这片市井烟火无声的包容。
三月七吸了吸鼻子,拉着星在稍远些的石阶上坐下。她从怀里掏出钟离送的岩纹沙燕风筝,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刚劲的岩纹,又看看尘寰孤寂的背影,小脸皱成一团。
“星…阿尘姐姐她…到底怎么了?”她小声问身边的灰发同伴,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担忧,“那些东西…那些记忆…好像让她很痛苦…”
星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棒球棍,金色的眼眸低垂,许久,才低声道:“……很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那种被无形之物压垮的沉重感,如同背负着一座看不见的山岳。
时间在沉闷的敲击声和水流的哗哗声中缓慢流淌。阳光西斜,将吃虎岩水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琥珀色。尘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左腕岩晶的灼热感终于随着记忆风暴的平息而缓缓退去,只留下一种透支般的虚脱和更深沉的冰冷。琉璃金左瞳深处的混乱金芒彻底熄灭,重新沉入一片死寂的虚无之海。
她缓缓抬起头,异色的双瞳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对岸喧嚣的街市。喧嚣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壁。刚才那些汹涌的记忆碎片——打铁的身影、厚重的声音、少女得意的笑语——如同退潮般消失,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厌烦。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清冽苦涩气息的微风,毫无征兆地拂过巷口。
这气息不同于炉火的灼热、铁腥的微咸,也不同于水道的潮湿、市井的烟火。它极其淡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深谷幽兰,又似雪后松针,瞬间刺破了尘寰周身冰冷的虚无屏障,钻入她的感知!
尘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琉璃金的左瞳深处,那些刚刚沉寂下去的尘沙光点,如同被这缕微弱的清苦气息惊扰,极其轻微地、不确定地旋转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淡漠的目光投向气息传来的方向——小巷深处,更幽暗的拐角处。
那里,光线昏暗。一个青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墙角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倚靠在那里。
那人身形颀长挺拔,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寂感。青墨色的劲装利落干净,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袖口与裤腿收紧,便于行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覆盖的那张青面獠牙的夜叉傩面,面具后的眼眸位置,两点冷冽的金芒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猛兽的瞳孔,充满了冰冷的警惕与审视。他的目光,正穿过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锁定在尘寰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洞穿灵魂般的穿透力!
西目相对的瞬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
巷子里铁匠铺的敲击声、水道边的喧嚣、乃至风的流动,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