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像个冰窖,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的脚踝往上爬。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指尖下的书页冰冷而脆弱,每一个印刷字符都像冻僵的蝇头小楷。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飘向斜前方——那个最里侧的角落。
顾砚果然在那里。
窗外漫进来的天光吝啬地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过分冷硬的线条。细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面前笔记本屏幕的微光,像两片小小的、冰冷的盾牌,将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彻底隔绝其后。桌上摊开的,依旧是那本饱经摧残的《时间简史》。书页边缘还残留着咖啡和雪梨汤混合的、难以彻底清除的浅褐色水痕,如同丑陋的伤疤。他翻页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专注,仿佛那本书是隔绝外界一切喧嚣的唯一屏障,是他在风暴中心勉强维持的孤岛。
我的视线掠过他骨节分明、此刻正搭在书页边缘的手,最终死死钉在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书上。心脏在胸腔里隐秘地缩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那个刻入骨髓的烙印——那行晕染开的蓝色小字:「苏梨今天穿了粉色毛衣,像颗草莓糖」。
前世,这本《时间简史》上只有冰冷的公式和拒人千里的空白,像他本人一样疏离。这行字,这带着温度、甚至笨拙得有些可爱的字迹,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像一个无法理解的异数,硬生生楔入我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重生剧本,将我精心构筑的复仇堡垒震开一道狰狞的裂缝。这绝不是幻觉。那蓝色墨水被咖啡和汤水晕开的痕迹,清晰得如同控诉,刺得我眼球生疼。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谜团吞噬,指尖冰凉地蜷缩起来时,顾砚的手停顿了。
他拿起桌角那支深蓝色笔壳的LAMY钢笔。前世我曾无数次观察过他使用这支笔,姿态精准如同精密仪器的校准。他旋开笔帽的动作带着一种熟悉的、近乎刻板的流畅。笔尖悬停在书页上方,似乎在寻找落点,细微的金属光泽在空气中凝滞。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地掠过我所在的方向。那停留的时间短得如同一阵微风吹过湖面,快得让人以为是光线折射的错觉。但就在那一刹那,我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镜片之后,那惯常凝结的寒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不再是图书馆冲突那日冰冷的审视或被打扰的薄怒,也不同于奶茶店外夜风里那份沉甸甸的探究。那是一种……更深的、更难以言喻的东西,像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股暖流,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一种近乎贪婪的、却又被强行压抑的摄取。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悬停在半空。
就在这短暂的、几乎偷窃般的一瞥之后,顾砚猛地低下头,像是被自己的行为烫到。笔尖迅速落回书页的空白处。他写得很快,手腕稳定得可怕,落下几行极其工整的小字。然后,“啪”的一声轻响,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合上了书本,动作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利落。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和这行匆匆写下的字迹,从未发生,只是一场幻影。
他合拢书本的动作,像一声无声的宣告,也像一道闸门,瞬间关上了所有可能窥探的缝隙。他拿起书和那个象征性的、早己凉透的空咖啡杯,起身离开。挺拔的背影带着一贯的疏离感,穿过一排排沉默的书架,最终消失在图书馆深处更浓重的、如同实质的阴影里,仿佛被那片幽暗彻底吞噬。
空气重新凝固,只剩下头顶老旧空调管道持续低沉的嗡鸣,像一只疲惫巨兽在胸腔里发出的叹息。
我坐在原地,指尖的冰凉蔓延至全身。那短暂的一瞥和随后落下的笔迹,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我心底无声地扩散、碰撞、叠加,掀起一场隐秘的海啸。前世那些早己被遗忘、或者被我刻意解读为“巧合”和“冷漠”的碎片,此刻裹挟着尖锐的棱角,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猛地翻涌上来,狠狠撞击着我摇摇欲坠的认知壁垒。
实验报告。
记忆瞬间被拉回大二下学期。为了笨拙地靠近他所在的高分子实验室,我咬牙选修了一门号称“挂科地狱”的专业选修课。最后那份关乎整个小组命运的合成实验报告,被我写得一塌糊涂。数据混乱得像打翻的颜料盘,关键步骤的推导逻辑不清,结论更是错得离谱。课堂上,导师毫不留情地当众点名批评了我们小组,冰冷的视线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那些来自队友无声的责备和周围同学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
下课铃像是解脱的号角,又像是宣判的丧钟。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教室,像一只丧家之犬,躲进实验楼最偏僻、堆满蒙尘废弃仪器的楼梯间。这里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和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角落,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灼烧着脸颊。那种被所有人嫌弃、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像个彻头彻尾笑话的沮丧感,像冰冷沉重的海水,灭顶而来,几乎要将我溺毙其中。我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世界一片灰暗,只剩下自我厌弃的旋涡。
不知道哭了多久,首到眼睛红肿刺痛,嗓子干哑,我才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步子,像游魂一样挪回小组常用的实验室准备台。那份耻辱的报告还摊在那里,像一份等待执行的判决书,刺眼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我绝望地拿起它,纸张边缘被我攥得发皱,指节泛白。我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些混乱的数据和荒谬的结论,只想立刻逃离,找个没人的地方彻底重写,哪怕不眠不休。
然而,就在我抱着必死决心翻开报告,目光扫过最关键的数据处理和推导那一页时,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混乱的数据被清晰地重新整理过,用红笔严谨地标注了错误来源和正确的计算路径。那些要命的结论性错误,被一种近乎印刷体般工整、冷静的蓝色墨水字迹,逐条修正、批注。每一个推导步骤都严谨得无懈可击,逻辑清晰得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我之前所有的混乱和愚蠢。那蓝色的字迹冰冷、精确,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绝望的深渊。
我当时……以为是实验室里那个向来沉默寡言但心地很好的师弟看不下去,悄悄帮我改的。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感激,还有些许庆幸。我甚至模糊地记得,那个师弟的字迹……似乎也是偏工整的,但远没有这般近乎苛刻的、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严谨和骨子里透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此刻,在这死寂的图书馆角落,那本《时间简史》扉页上顾砚留下的名字和学号,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猛地劈入我的脑海!那笔锋的转折,字里行间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确感……与记忆中那份“修正报告”上的蓝色字迹,每一个钩捺,每一个顿挫,都惊人地、完美地重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如同毒蛇缠绕。指尖的冰凉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连图书馆的冷气都显得微不足道。原来是他?那个被我视为高岭之花、永远遥不可及、甚至在前世最终将我推入深渊的人,在我最狼狈不堪、跌入谷底的时候,曾用这样沉默而精准的方式,悄悄地拉了我一把?
暴雨。
画面再次切换,带着潮湿冰冷的重量。是大三上学期期末考结束后的傍晚。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沉甸甸地悬在头顶,仿佛随时要坠落。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并没有带来解脱的轻松,反而像是某种压抑的序曲。我刚抱着厚厚一摞沉重的专业书走出教学楼,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就连成一片倾盆之势,天地间被一道厚重的、白茫茫的雨幕笼罩。视线被彻底模糊,几步外的景物都扭曲变形,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轰鸣。
我没带伞。
只能狼狈地抱着书,缩在教学楼那点可怜的、仅能遮蔽头顶的狭窄屋檐下,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雨水带来的寒气无孔不入,迅速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冷得我牙齿打颤,抱着书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看着外面如同瀑布般倾泻的雨帘和路上匆匆奔逃、瞬间被浇透的人影,我踌躇着,是咬牙冲进这瓢泼大雨,还是继续在这里等待一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酷刑?
就在我冻得嘴唇发紫,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从教学楼的侧门沉稳地走了出来。
是顾砚。
他步伐平稳,黑色的伞面隔绝了大部分风雨,将他笼罩在一片相对干燥的空间里。挺拔的背影在狂暴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遥远。像一座移动的、不可触及的孤岛。我以为他会像往常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向宿舍区或者图书馆的方向,将我彻底忽略。
然而,他没有。
他在离教学楼门口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一家小小的24小时便利店,像暴风雨中唯一温暖的港湾,亮着橘黄色的、的灯光。他收起伞,动作利落,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身影消失在暖光之中。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扯着,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期盼。隔着厚重的、不断流淌着水痕的雨帘和便利店的玻璃门,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货架间移动,像一幕无声的皮影戏。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饮料,纸杯口溢出白色的雾气,似乎是杯热可可或者奶茶。他重新撑开那把宽大的黑伞,伞骨在雨水的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走向他本该去的方向。
便利店的屋檐下,紧挨着门口自动贩卖机的地方,还站着一个同样被大雨困住的陌生女孩。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像是大一新生,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抱着手臂,冻得脸色发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正焦急地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似乎永无止境的大雨,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顾砚撑着伞,脚步没有任何犹豫,径首走到那个女孩面前。隔着震耳欲聋的雨声,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微微倾身,将手中那把宽大的、能容纳两人的黑伞,递了过去。女孩似乎完全愣住了,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巨大的惊喜和感激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睛,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过伞柄,连连对着顾砚点头道谢,语速快得听不清。
顾砚只是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疏离而平静的表情,仿佛递出去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甚至没有再看那女孩一眼,也没有丝毫等待对方邀请他共撑一伞的迹象,就那么顶着瞬间将他头发、肩头、后背彻底打湿的倾盆大雨,大步流星地、以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快步走去!雨水疯狂地砸落在他挺括的白衬衫上,布料迅速被浸湿,紧紧贴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决绝的背影,很快就被白茫茫的雨幕彻底吞噬,消失不见。
我当时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看着这一幕,心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一方面觉得他确实很善良,有教养,愿意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伸出援手;可另一方面,他那毫不犹豫转身、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暴雨中的背影,又显得那么冷漠、疏离到了极致。仿佛他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都隔离开来,包括那个刚刚接受了他帮助、心怀感激的女孩,也包括……屋檐下狼狈不堪、正眼巴巴看着他的我。
「他真是个怪人。」我当时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自嘲。他宁愿把自己浇成落汤鸡,也不愿意和任何人……哪怕是接受他帮助的人,多待片刻,多说一句话。他的世界里,似乎容不下任何多余的、可能产生牵绊的接触。
可现在,此刻,在这冰冷的图书馆里,前世那个暴雨的场景被记忆的探照灯重新点亮。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瞬间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教学楼门口。冰冷的雨水似乎再次敲打着我的神经。我的目光不再是模糊地追忆,而是死死锁定二十米外——那家便利店的位置!
便利店的玻璃门清晰可见,里面透出的暖黄色灯光在记忆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明亮。那个陌生女孩当时站立的位置——紧挨着门口自动贩卖机、缩在狭窄屋檐下的地方——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而从这里望去——从这个我前世躲雨的教学楼门口屋檐下望去——那个位置,那个角度!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牙齿几乎要磕碰在一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个位置,能毫无遮挡地、清清楚楚地看到教学楼门口屋檐下,那个抱着书、缩着肩膀、被大雨困住、冻得瑟瑟发抖的……我!
当时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沉船被打捞出水,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无比清晰地浮现:顾砚走出便利店,手里拿着那杯热饮,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朝着教学楼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那眼神太快,快得我当时以为是错觉,解读为他只是本能地确认一下图书馆的方向或者雨势!
如今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确认方向!
他看到了我。
他清楚地知道我也被困在这里,淋不到雨,但同样寸步难行,像个被遗弃的傻瓜。而他,选择把唯一的伞,给了那个同样被困在便利店门口、离他更近的陌生女孩,然后自己淋着雨,近乎仓皇地离开。
为什么?!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悸的念头,带着冰冷的铁锈味,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冒出来,像毒藤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他是不是……在躲我?用这种近乎自虐的、自我惩罚的方式,强行拉开距离?宁可把自己彻底浇透,忍受湿冷的煎熬,也不愿意……靠近我,哪怕只是共撑一把伞的短暂同行?哪怕只是短短二十米路的并肩?
图书馆里,他镜片后那转瞬即逝、难以解读的专注目光碎片,与此刻记忆里便利店门口那惊鸿一瞥的模糊影像,诡异地重合在一起,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
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漠然。那目光深处,似乎被这瓢泼大雨冲刷出了某种……被强行压抑的、更深沉也更复杂的东西。像冰层下暗涌的急流,带着一丝……挣扎?一丝……无法言说的痛苦?甚至是一丝……恐惧?
前世的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到底错过了什么?又误解了什么?
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图书馆旧书特有的尘埃气味,此刻却仿佛混杂着前世的雨水潮气和车轮碾过时的血腥铁锈味,沉重地挤压着我的胸腔,要将我碾碎。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颗狂跳的心脏冲破肋骨。
眼前,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那天在《时间简史》扉页上看到的那行晕开的蓝色小字——「苏梨今天穿了粉色毛衣,像颗草莓糖」。
这行字,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突兀的、甜蜜的谜团。它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个布满荆棘、深不见底的真相盒子。盒子里装着的,或许根本不是我重生归来时满心认定的、纯粹的恨意与报复的,而是另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名为顾砚的深渊。
他藏得太深了,深到连他自己都骗过了?深到……在我被车轮碾碎、生命消逝的那一刻,那冰冷的镜片之后,是否也曾有过无人知晓的碎裂?是否也曾有过无声的、绝望的嘶喊?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疼痛,勉强将我从混乱得几乎要溺毙的思绪中拉扯出来。不能乱。苏梨,清醒一点!无论这迟来的真相如何撕扯心扉,无论顾砚那深埋的心思是熔岩还是寒冰,林棠的债,必须血偿!这是支撑我重生的唯一脊梁!而顾砚……顾砚那深埋的谜底,是另一个需要解开的、可能比复仇本身更复杂、更危险的旋涡。它或许通向迟来的、浸满血泪的深情,或许通向更令人窒息的……彻骨之痛。但无论如何,我必须亲手掘开!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抬起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更低了,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铅块悬在头顶,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再次落下倾盆大雨,将整个世界冲刷得更加面目全非。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像一块冰冷的镜子,映出我模糊而苍白的侧影,还有远处书架尽头那片他消失的、幽深得如同怪兽喉咙的阴影。
冰冷的决心,如同淬火的钢铁,在心底无声地再次铸成,带着血腥的甜腻和复仇的寒光:林棠,必须被彻底碾碎,尸骨无存!而顾砚那深埋的谜底,无论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也必将亲手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