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的春水卷着碎冰流过虹桥,林砚将最后一锭西门庆的赃银抛进河里,银锭落水时惊起的涟漪,恰好圈住水面漂着的「潘金莲」卖身契残片。她蹲在码头石阶上,用柳枝挑开湿漉漉的发髻,发丝间滚落的不是珠翠,而是十字坡捡来的野雏菊。
「姑娘真要把虎符给漕帮?」孙三扛着漕帮新铸的「砚」字令旗,旗角扫过林砚脚边的画具箱——里面除了狼毫,还压着李瓶儿那枚裂成八瓣的玄鸟玉牌。林砚头也不抬地调着石青石绿,颜料在瓷碟里晕开的纹路,竟与景阳冈密道的虎形砖一模一样。
「虎符本就该归漕帮。」她将画笔在河水里涮洗,墨色随波而去,「就像这画具,本该用来描山水,不是沾人血。」远处传来漕帮弟子操练的呼喝,声音里混着武松教他们的刀法口诀,林砚听着听着,突然笑了,画笔在宣纸上勾出只振翅的玄鸟。
「武都头在渡口等你。」孙三指着停泊的漕船,武松正倚着桅杆擦刀,刀鞘上新刻的「砚」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林砚合上画箱时,箱底暗格滑出半片虎符——那是她故意留下的念想,指尖抚过符身的「砚」字,想起李瓶儿伏法前夜,曾在牢里嘶喊:「你永远摆脱不了潘金莲的影子!」
「摆脱?」林砚将虎符抛给孙三,符身在空中划出弧线,「我早把她的影子,画进了汴河的水里。」她提起画箱走向渡口,春日阳光穿过柳丝,在她水红襦裙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极了初遇武松时,笼外摇曳的烛火。
「不等我一起走?」武松的声音从船头传来,朴刀入鞘的轻响惊飞了停在舷边的白鹭。林砚踩着跳板上船,却在看见他腰间悬着的玉簪时顿住——那是她送的、藏着千机针解药的墨梅簪,此刻簪头缠着截藕荷色丝绦,正是李瓶儿影卫的标记。
「这丝绦……」
「替你扔了。」武松扯下丝绦抛进河里,动作熟稔得像拆过千百次陷阱。林砚突然想起十字坡那晚,他背着她冲出土匪包围时,也是这样干脆利落。她摸出袖中最后一支毒针,针尾系着的不是毒囊,而是半片晒干的梅花瓣——那是原主潘金莲窗前的梅树落英。
「武都头可听过『画魂』?」船行至中流时,林砚展开张素笺,笔尖未落,纸上己浮现出武大郎卖炊饼的街景,「我用了三个月,把潘金莲的记忆都画进了画里。」风吹起画纸,背面赫然写着:「世上再无潘金莲,笔底唯有林砚心。」
武松接过画纸时,发现纸角染着淡淡的龙涎香——那是林砚独有的气息,早己盖过了所有阴谋诡计的腥气。他看着她蹲在船头画水鸟的侧影,突然明白,从她把虎符抛给孙三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笼中雀了。
「前面就是扬子江了。」船老大的号子声传来。林砚卷起画轴,露出腕间新纹的墨色虎形刺青——不是漕帮的标记,而是她用画笔描的、景阳冈那只被误传的「吊睛白额猫」。她回头对武松笑时,阳光正照在她眼底,那里没有了过去的狠厉,只有江湖路远的坦荡。
「武都头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武松望着江水尽头的青山,朴刀在腰间轻轻晃动,「你呢?」
林砚将画箱放在船头,取出最大的狼毫,笔尖饱蘸青绿色的江水:「我啊,」她顿了顿,笔锋在空无一物的宣纸上落下,画出道横跨江面的虹桥,「要去画遍天下山水,把那些被人忘了的、被人曲解的,都一笔一笔,画回它们本来的样子。」
江风卷起她的发带,上面绣着的不是牡丹也不是莲花,而是朵最普通的野雏菊。林砚看着远处江面上掠过的鱼群,突然觉得手中的画笔比任何毒针都更有力量——它能描凶煞,也能绘春光,而她从今往后,只画心中所想,笔下所喜。
汴河的水载着漕船流向远方,林砚的画箱里,李瓶儿的玄鸟玉牌静静躺着,与武大郎的炊饼模、孙二娘的剔骨刀鞘、武松的刀穗线头混在一起,成了她行走江湖的独特印记。她知道,过去的恩怨并未完全消散,但当她选择以画笔为刃、以墨色为马时,便己在这天地间,为自己挣得了真正的自由。
船尾的水花溅起又落下,林砚望着水面倒映的自己,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这笑里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一个女子挣脱所有枷锁后,对前路的无限憧憬。而这江湖偌大,终有她林砚落笔生花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