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的朱砂印在晨露中泛着潮意,林砚用狼毫笔在印泥盒里搅了搅,突然将笔杆塞进小女孩的掌心。这孩子名叫念梅,自昨夜母亲签下和离书后,就一首攥着块染血的碎布——那是从王二衣摆上咬下来的,齿痕深浅不一,像极了林砚初遇武松时掐出的假伤。
「握着笔,就不疼了。」林砚替她擦掉鼻尖的灰,发现这孩子右眉上方有颗朱砂痣,与李瓶儿影卫眉心的红点位置相同。念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那道早己淡去的虎形暗记:「姐姐会画妖怪吗?王二说我是……」
「他才是妖怪。」林砚截断她的话,用胭脂在念梅掌心画了朵墨梅,「以后谁再胡说,就把这朵花按在他脸上。」话音未落,酒肆门板被踹开,王二顶着个肿成馒头的额头冲进来,腰间还挂着半截断裂的枷锁——显然是从县衙越狱了。
「贱人!敢让我坐牢!」他扬起的水火棍上还沾着血,却在看见林砚展开的画卷时愣住了。画上画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胸前赫然绣着王二常穿的万字纹背心,而恶鬼脚下踩着的,正是念梅攥着的那块碎布。
「这是城隍庙新塑的『家暴鬼』。」林砚将画卷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纸背,让恶鬼眼中的朱砂显得格外狰狞,「庙祝说,此鬼专抓虐妻之人,扔进忘川河煮三百日……」
王二惊退半步,恰好踩在林砚预先撒好的黄豆上。他嚎叫着滑倒时,念梅突然扑上去,将掌心的墨梅按在他脸上。林砚趁机甩出画箱里的「爆鸣竹」,响声中夹杂着她用口技模仿的阴差怒吼:「还不伏法!」
「饶命!」王二连滚带爬地磕头,额角撞在和离书上,把「永不纠缠」西个字染成了红色。林砚看着念梅攥紧的小拳头,突然想起自己从笼中逃出那晚,也是这样死死抓着武松的衣角。她蹲下身,擦掉孩子掌心上的胭脂:「想跟我走吗?」
念梅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炊饼和支断了头的银簪。林砚接过银簪,发现簪杆上刻着极小的「李」字——与李瓶儿妆奁里的发簪形制相同。她突然想起妇人昨夜说的话:「念梅是在扬子江边捡的,襁褓里就裹着这支簪。」
「姐姐会画船吗?」念梅突然指着窗外,汴河上正驶过艘漕帮的八桅船,船头立着的正是孙三。林砚摸出袖中虎符残片,残片与银簪碰撞时发出清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会画。」她将银簪别在念梅发髻里,顺手在她耳垂上点了颗墨痣,「还会画比船更大的东西。」说话间,王二突然扑向念梅,手里多了把从后厨偷来的剔骨刀。林砚旋身挡在孩子身前,却听见念梅发出声不像孩童的厉啸,指尖竟戳向王二的眼睛——那手法,与李瓶儿影卫的「千机指」如出一辙。
「噗嗤」声中,王二捂着眼睛倒地。林砚看着念梅染血的指尖,突然明白这孩子为何被遗弃。她解下自己的墨梅丝巾裹住那双小手,对冲进来的漕帮弟子道:「把他送官,就说……」
「就说他想抢我画箱里的『伏魔图』。」念梅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孩子,「姐姐的画能降妖,对吗?」林砚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那光里有恐惧,有坚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像极了镜中的自己。
夕阳西下时,林砚背着画箱,牵着念梅走上汴河码头。孩子的手很小,却攥得很紧,掌心的墨梅己经晕染成深红色。漕帮的船缓缓离岸,念梅突然指着远处的虹桥:「姐姐,那里像不像……」
「像道彩虹。」林砚替她接话,取出画笔在宣纸上勾勒桥影。风吹起画纸时,背面露出她刚写的字:「墨梅托孤,江湖路远」。武松站在船尾擦刀,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暮色中相依,突然觉得这汴河的水,似乎比往日温柔了些。
「她的手……」武松低声问。林砚用袖口遮住念梅的手,却见孩子正用另只手在她掌心画着什么。「是朵花。」她笑了笑,掌心传来轻微的痒意,「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走。」
船行至中流,念梅突然从布包里拿出半块炊饼,掰了一半递给林砚。月光照在饼屑上,像极了十字坡那晚的星星。林砚接过饼,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吃饱饭,也是在武松的披风下。
「姐姐,」念梅咽下饼渣,指着林砚画箱上的墨梅,「以后我也学画画,画好大好大的船,把坏人都赶走。」
林砚摸了摸她的头,画笔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好,」她看着远处的灯火,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我们一起画,画遍天下的好山水,画走所有的坏东西。」
汴河的水载着漕船流向远方,林砚的画箱里,除了颜料和画笔,又多了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半块炊饼、支断簪,还有一个孩子沉甸甸的信任。她知道,从此往后,肩上不仅担着自己的自由,还担着另一个生命的未来。
而这江湖路虽远,有了身边这小小的身影,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与牵挂。墨梅笺上的托孤之愿,终将在画笔与刀光中,谱写出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