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砸在井壁青苔上的瞬间,喉间腥甜首涌。 井水漫到胸口,冷得他后槽牙打颤,可耳中那声孩童啼哭却比寒意更刺人——是从井壁凹进去的砖洞里传来的。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借月光看清那处:青砖被撬出半尺宽的缝隙,里面蜷着个扎双丫髻的小女娃,浑身湿透的红棉袄贴在身上,发梢滴着黑水。 沈砚心脏猛跳,扑过去时膝盖磕在砖棱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却仍稳稳托住了女娃后颈。 “别怕,捕快叔叔带你出去。”他声音发哑,指尖触到女娃手腕时顿住——那皮肤凉得像浸在冰里,脉搏细若游丝。 女娃缓缓抬头,月光透过井栏漏下来,照得她眼瞳泛着幽蓝,像两盏将熄的鬼火。 石牌在掌心发烫 沈砚条件反射攥紧,金色小字浮现在眼前:“此躯己非真人,阴灵寄体,七日内将化厉鬼。”他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顾家那户人家的阴魂——当时那孩子也是这般青白的脸,被镇在棺材里时,指甲缝里还嵌着血泥。 “小翠?”他记得报案人说失踪的是顾家二小姐,“我是沈捕快,你阿爹在找你。”女娃睫毛颤了颤,幽蓝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手指突然攥住他袖口,力气大得惊人:“疼...阿娘说...躲井里就不疼...”她声音像碎瓷片刮过,“可黑面...黑面叔叔往我嘴里塞符纸,他说我是...是容器...” 沈砚背心渗出冷汗。 他想起黑面判官说的“西个小娃的血”,原来不只是血祭,是要拿活人的身子养阴灵。 他托起女娃后腰往井口爬,湿滑的井壁蹭得掌心渗血,可怀里的小身子越来越轻,轻得像团要散的雾。 “城隍像下...藏着钥匙...”女娃突然呢喃,眼瞳的幽蓝又浓了几分,“通往更深之地...阿娘说...钥匙是...是...”话音未落,她脑袋一垂,彻底昏过去。 沈砚把小翠放在庙前青石板上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他扯下衣襟给她裹住,转身看向废墟——坍塌的屋梁下还压着半截黑袍,血从瓦砾缝里渗出来,在地上蜿蜒成狰狞的红蛇。 “你杀不了我!”嘶哑的吼声炸响。 沈砚瞳孔一缩,看见那截被压断双腿的躯体正往庙内爬,青灰色的手抠着砖块,指甲缝里全是血,“阴灵己醒,整个鬼街都会成为祭品!” 石牌在掌心灼烧。 沈砚咬牙激活灵机推演,金色小字如流水般涌出:“向西三步,有镇魂石。”他猛地转头,看见断墙根下第三块砖缝里,嵌着枚刻满古篆的青灰色石头,表面还凝着层霜。 “去你娘的!”沈砚抄起镇魂石砸过去。 石头擦着黑袍人的太阳穴撞在墙上,炸起一片火星。 那躯体突然发出尖啸,皮肤像被泼了滚油般起泡、溃烂,眨眼间只剩具焦黑骨架,散成一把碎骨渣。 “呼...”沈砚扶住庙门残柱,冷汗浸透后背。 他刚要弯腰抱起小翠,地底突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整座城隍庙都晃了晃。 青石板裂开蛛网似的纹路,一缕黑雾从裂缝里钻出来,瞬间凝成只青面獠牙的鬼手,“咔”地攥住他脚踝! “操!”沈砚摔在地上,反手抽出腰间佩刀砍向鬼手。 刀刃砍进黑雾里,像砍进棉花,鬼手却越收越紧,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石牌突然烫得惊人,他摸出来往地上一按,金色小字如暴雨倾盆:“阴灵复苏,速离!” “走!”他抄起小翠往庙外跑,可刚跨出门槛就顿住——庙门外站着七八个捕快,为首的张头领抱着胳膊,刀疤脸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好啊沈砚,擅闯城隍庙禁地,私动用火药,还伤了人?”他瞥向沈砚怀里的小翠,“这女娃要是死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砚喘着粗气,看着张头领身后跟着的几个生面孔——那是城防营的人,腰牌上刻着“楚”字。 他突然想起昨夜顾家阴魂身上的“镇”字纹,想起黑面判官腰间的血煞宗玉牌,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张头领,黑面判官是血煞宗的人,他要拿鬼街做血祭——” “够了!”张头领打断他,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两个捕快上前要夺小翠,“上头说了,这案子归城防营接手。 你嘛...先回捕快房写检讨,等查清你的责任再说。“ 沈砚攥紧小翠的手。 女娃的体温正在流失,眼瞳里的幽蓝却越来越亮,像两盏将燃的鬼火。 他望着庙门内还在冒黑雾的裂缝,又看了看张头领身后冷笑的城防营官差,突然明白——有些事,从来不是抓了凶手就能结束的。 “给我三天。”他盯着张头领的眼睛,“三天后我把钥匙和阴灵的事查清楚,要是查不清...”他顿了顿,“我自己卸了捕快腰牌。” 张头领眯起眼。 远处传来打更声,“咚”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行,就三天。 但你要是再乱跑...“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我亲自拿人。“ 沈砚抱着小翠转身时,听见身后城防营官差低声嘀咕:“这沈捕快真是疯了,没看见那井里冒的黑雾? 听说前几年也有人闯城隍庙,最后...哎哎你别拉我!“ 他没回头。 怀里的小翠突然动了动,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钥匙...是城隍的眼珠子...” 沈砚脚步微滞。 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摸了摸怀里的石牌——它还在跳,像颗急不可耐的心脏。 三天。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