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程予欢一边整理着昨日未叠的衣物,一边斜眼瞄向刚从床上慢吞吞坐起的林深。
那人头发软塌塌地披着,眼神朦胧,睡衣的襟口松松垮垮,肩膀微微露出一截白净的皮肤。整个人缩在棉被里不肯动弹,像只刚被捞上来的小猫。
一想到昨天晚上林深那个一脸认真,认主的模样,程予欢心里就痒痒的。
程予欢走过去,倚着床边,笑眯眯地凑近他耳边,轻声唤道:“小狗,早上好啊。”
林深先是一愣,接着脸颊便泛起红晕,眼神游移不敢看她。但迟疑了一瞬后,他还是小小地动了动,扯了扯程予欢的衣角,像只试探着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低低地唤了一句:“主、主人……”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带着掩不住的羞意与撒娇。
程予欢被他这软软的一声叫得一震,原本戏谑的笑意竟缓缓收起了一点。她低头看着眼前这双湿漉漉的眼睛,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他一向娇弱,但今天尤其乖巧,尤其顺从,像是怕被丢下,也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来讨好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她蹲下来,用手托起林深的脸。
林深一怔,又连忙摇头,耳尖通红,却难得没有躲开她的触碰。他的睫毛微颤,像极了那年初雪时她在林府后院里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模样。
程予欢忽然觉得自己再凶也凶不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将手从他脸上移开,动作轻柔地帮他整理衣襟,又取来热水让他洗漱。随后坐到饭桌前,一边盛饭一边招呼他:“过来,我喂你。”
程予欢半倚在椅背上,手里夹着一筷子青菜朝林深递去。
“啊——张嘴。”她笑得调皮,眼里闪着戏谑的光。
林深低着头,耳根己经红得滴血,犹犹豫豫地张开嘴,被她喂下了嘴边的菜,又急忙别过头,小声说:“我……我自己吃就好……”
“你不乖。”程予欢佯装不悦,又夹起一颗豆子,“不张嘴就不让你出门。”
林深又羞又窘,明知这不过是她逗人的玩笑,却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像小狗一样被哄顺了情绪。正当他张嘴吞下时,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从屏风后绕来。
“你们在干什么呀?”小棠探头进来,眼睛一下落在两人之间亲昵的气氛中。
林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一下就僵住了,嘴还没来得及合拢,脸颊飞快染上了更深一层红。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嗫嚅着:“没……没什么,就是……程姐姐她……”
“早饭时间。”程予欢倒是神色自若,一边轻拍林深的肩膀,一边笑着对小棠道,“小狗早上要吃好点,才有精神教你写字,对吧?”
林深几乎想钻到桌子底下,低头几乎要埋进饭碗里,小声抗议:“别叫我小狗了……”
小棠歪着头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原来你们平常都这样啊……”
饭后,林深匆匆出门,脚步仍带着些局促。他边走边回味着程予欢最后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别忘了晚上回来交作业”,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从出门起就注定不顺。
刚走到私塾门口,还未踏进门槛,便见那平日里和他打得火热的教谕正站在廊下,神色尴尬地看着他。
“林先生……今儿先别进来了。”教谕低声道。
林深一怔:“出什么事了?”
“上头……来了封信。”那人犹豫片刻,还是咬牙道,“说你身份不合,背景复杂,暂时不适合继续在塾馆教书。”
“谁的信?”林深眼神一下变冷了,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是……楚昭仪?”
那教谕脸色一变,显然不愿正面回答,却也等于默认了。
林深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像钝刀割心,只剩下一句沙哑:“……我明白了。”
他转身时,阳光落在他肩头,背影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瘦小。他强撑着没有落泪,但下台阶的每一步都走得比平时更慢。
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想:程予欢还在家里等他,等着他讲今日的课,讲学生们写了什么错字,讲哪个小孩太调皮了。
可现在——他甚至连进塾馆的资格都没了。
他低下头,手指在怀中摸了摸那封写着自己名字的免职告令。
楚昭仪终究没有放过他。他知道,程予欢一定会察觉到。可他现在……只想先回去,躲一会,再想办法。
只是,等他推门回家的时候,小棠正坐在门口绣花,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却在下一秒察觉到他不太对劲,小声问:“林哥哥,你怎么……看起来,好像被欺负了?”
林深露出一个极勉强的笑容,声音很轻:“……我没事,别告诉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