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沐辞言失声尖叫，小脸上血色尽褪，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扑上去抱住沐珏的腿，眼泪汹涌而出，“爹爹不要送走妹妹！言儿不说！言儿死也不说！言儿保护妹妹！爹爹不要分开我们！哇——！”
看着儿子哭得浑身颤抖，沐珏心中亦是酸涩。但他知道，这沉重的警告，必须刻进沐辞言的骨子里。他弯腰抱起儿子，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好，记住你今天的话。用你的命，护住妹妹的秘密。”
日子在孩子们的康复和明家安顿的忙碌中悄然滑过。窗外的积雪渐渐消融，檐下挂起了长长的冰棱，又在某个清晨被阳光敲断，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不觉间，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年节气息。
督军府上下也忙碌起来。扫尘、祭灶、挂桃符、贴窗花。红色的灯笼映着未化的残雪，给肃杀的北地冬日添上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腊月廿三，小年。
沐珏难得地处理完所有紧急军务，决定带着全家回城郊的老宅过年。
苏清棠早早备好了各色年礼，给两位老人裁制的新衣，还有府里厨子精心准备的各色点心吃食。
沐辞言兴奋地围着打包的箱子转，小伊宁也穿上了簇新的石榴红小袄，领口袖边滚着雪白的兔毛，衬得小脸越发玉雪可爱，只是偶尔看向父亲时，大眼睛里还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显然那日的警告余威犹在。
明璃的身体己大安，只是还需静养。
明老夫人亲自带着明三夫人和厚礼来送行，拉着苏清棠的手千恩万谢，又叮嘱三个孩子要听祖父母的话。
马车在清扫过的官道上行驶，车轮碾过薄雪，发出吱呀的轻响。
沐辞言趴在车窗边，新奇地看着外面挂满冰霜的枯枝和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
小伊宁则乖乖地窝在苏清棠怀里，怀里抱着一个暖手炉，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老宅坐落在山脚下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青砖黛瓦，透着岁月的沉淀。
还未到门口，便看到两排仆役早己肃立等候。车刚停稳，一位精神矍铄、须发花白、身着深青色锦缎棉袍的老者便健步迎了上来，正是沐珏的父亲，老帅沐擎苍。
他身后，一位面容慈祥、鬓角微霜的老妇人被丫鬟搀扶着，是沐珏的母亲，沐老夫人。
“可算回来了！”沐老帅声如洪钟，一把从沐珏手里接过扑过来的沐辞言，掂了掂，“好小子，沉了！也壮实了！”
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孙子的脑袋，目光随即落到被苏清棠抱下车的伊宁身上，威严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慈和的笑容，“哎哟，这就是我们的小福星宁宁吧？快让爷爷看看！”
小伊宁有些认生，怯生生地躲在娘亲腿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这位气势很足、嗓门很大的“爷爷”。
“宁宁不怕，这是祖父祖母。”苏清棠柔声哄着，轻轻把她往前推了推。
沐老夫人也笑着伸出手：“好孩子，到祖母这儿来。”
伊宁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两位老人眼中真切的慈爱，这才慢慢挪过去，被沐老夫人温柔地揽进怀里，一股淡淡的、温暖的檀香气息传来。
沐府老宅比督军府更显古朴厚重。巨大的影壁，回环的抄手游廊，庭院里遒劲的老梅树正吐着星星点点的红蕊。仆人们穿梭忙碌，处处张灯结彩，充满了年节的喜庆。
小伊宁被沐老夫人牵着，好奇地西处张望。然而，在她那双能“看见”的奇异眼眸里，这座热闹的老宅，却弥漫着许多让她不舒服的“灰气”。
走廊拐角堆放杂物的耳房里，积聚着一团灰扑扑、带着陈旧霉味的“臭臭”；后院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上方，盘旋着几缕阴冷的、仿佛带着呜咽声的“黑气”；甚至在一些年岁很大的老仆身上，她也看到丝丝缕缕黯淡的“灰气”，缠绕在腰腿关节处。
但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抱着她、笑得一脸慈祥的祖父——沐擎苍的身上。
这位看起来精神矍铄、声若洪钟的爷爷，他身上的“香香”气息，却非常的稀薄。
那是一种温暖的、如同冬日阳光般的金色气息，本该充盈在健康的身体里。
但在爷爷身上，这金色的“香香”却像风中残烛，微弱地闪烁着，只集中在心口附近小小的一团，其他地方则被一种沉重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灰气”所笼罩，尤其是爷爷的腰背和双腿，那暗红色的“灰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散发着一种迟滞、沉重、隐隐作痛的感觉。
小伊宁的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记得爹爹的话，不能在外面用“本事”，也不能告诉别人。可是…爷爷身上的“香香”这么少，那么多“臭臭”压着，爷爷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像阿璃哥哥那样变得很脆弱？
她的小脑袋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看着爷爷抱着言哥哥哈哈大笑的样子，看着奶奶温柔地给她剥糖瓜的样子…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沐老夫人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犹豫。
终于，在用过丰盛的小年家宴后，趁着祖母带言哥哥去看新剪的窗花，爷爷在暖阁里和父亲说话的空隙，小伊宁鼓足了勇气。
她像只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到正与父亲低声交谈军务的沐珏腿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急切地拽了拽沐珏的袍角。
沐珏低头，看到女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紧张和一种急于倾诉的迫切。
“爹爹…”小伊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小手指了指正端着茶盏啜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沐擎苍，凑到沐珏耳边，用带着奶味的、极其认真的小声音悄悄说道：
“爷爷身上…有好多好多臭臭！黑黑的、红红的…压着爷爷！爷爷的香香…只有一点点…在这里，”她的小手在自己心口位置比划了一下，小脸上是纯粹的担忧，“…好少好少。爷爷会不会…生病呀？”
沐珏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在这里说一下——黑色鬼气
灰色——阴气，因为己死之人怨气聚集，也可能是被人设阵暗害了，身上长期有这种的人轻则小霉不断，重则断腿断脚等等。
身上有鬼——被喃喃抽出来会变成香香，小家伙可以吃掉。
其他的可以去除。】
——在前文中，沐辞言身上就是小鬼压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