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云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灼得我心口发慌。她昏迷前攥着吴忠武的断袖管，反复呢喃 “老槐树… 梅花镖…”，而我靴底的银元内侧，“忠” 字己被血渍浸得模糊，像团化不开的墨。
石峰山的老槐树果然开了花，细碎的白花落在吴忠武的墓碑前，恍若他灰布长衫上的补丁。周曼云跪在坟前，发间别着从他断袖管上扯下的红绳，却在摸到墓碑底座时突然顿住 —— 那里刻着半朵梅花，花蕊处嵌着枚珍珠耳钉，正是严斯潘情妇的贴身之物。
“他被下毒了。” 周曼云的指尖在耳钉上发抖，“兰脉的‘腐骨散’，会让刺青变青。” 她掀开袖口，露出仍未消退的青色梅花，与吴忠武临终前的症状分毫不差。我突然想起龙门山混战那晚，她喝的 “安胎药” 里飘着苦艾香 —— 那是兰脉用来掩盖毒药的惯用手段。
麻花辫姑娘突然冲进树林，手里攥着染血的密报：“赵哥！大明山的人说… 说咱们杀了二当家！” 她腰间的手榴弹磕在树干上，惊飞了槐树上的乌鸦，“大当家的要起兵报仇，还说… 还说吴忠武是叛徒！”
周曼云猛地站起身，墓碑上的珍珠耳钉突然滚落，在泥土里砸出个小坑。我这才惊觉，坑底隐约刻着 “竹” 字纹路 —— 原来吴忠武早就在老槐树埋下了竹脉暗桩的证据。可还没等我开口，远处传来山匪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混着西长一短，正是严斯潘用来挑拨离间的假暗号。
“是陷阱！” 我拽着周曼云躲进树后，“严斯潘想借大明山的手除掉我们！” 话音未落，子弹擦着她耳际飞过，击中墓碑上的梅花雕刻。碎石飞溅间，我看见山匪队伍里有人戴着珍珠荷包，袖口绣着半朵腐烂的兰花 —— 是严斯潘的嫡系！
周曼云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白花上，像极了吴忠武最后那枚带毒的梅花镖。我摸出她藏在衣襟的铁盒，里面的密报残片写着 “曼云非孕，实为饵”，可她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却如此真实。她看出我的疑惑，苦笑着摇头：“棉絮里缝了铁块，为的是让兰竹两脉相信我是‘软肋’。”
山匪的呐喊越来越近，带头的大当家举着吴忠武的断袖管，眼里燃着怒火：“赵振群！你杀了我兄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后的喽啰们举起汉阳造，枪托上的红绳晃得人眼晕 —— 那是竹脉暗桩的标记。
千钧一发之际，周曼云突然站到我身前，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的梅花刺青：“大当家的！吴忠武是为了保护密报才遭毒手，你闻闻这血腥味 ——” 她指尖沾着黑血凑近他鼻尖，“是兰脉的‘腐骨散’，和三年前你夫人中枪时的气味一样！”
大当家的瞳孔骤缩，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 那是他夫人的遗物，刀柄刻着半朵梅花。周曼云乘胜追击：“严斯潘用珍珠标记兰脉，用红绳控制竹脉，而我们梅脉…” 她掏出吴忠武的银元，“只认这枚刻着‘忠’字的信物。”
树林突然寂静，唯有老槐树的白花簌簌飘落。大当家的盯着银元，喉结滚动：“三年前，我夫人死在督军府的鸿门宴上，他们说她是‘竹脉叛徒’…” 他猛地转身，枪口对准戴珍珠荷包的山匪，“原来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严斯潘的棋子！”
那个山匪转身就跑，却被麻花辫姑娘一枪撂倒。我趁机捡起他掉落的密信，落款处盖着 “兰” 字火漆，内容竟是 “借刀杀人计划己成，大明山可破”。大当家的看了眼信，突然对着吴忠武的墓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二当家，是我蠢！”
周曼云踉跄着扶住树干，我这才发现她后腰洇出的血迹 —— 不知何时中了枪。她摸出藏在发间的竹节发簪，簪头的梅花纹路里刻着 “忠武绝笔”：“去石峰山军火库，钥匙在老槐树第三根枝桠里。严斯潘今晚要转移鸦片，我们必须赶在他前头…”
暮色浸透山林时，我们跟着大当家的摸进石峰山军火库。铁门后的地道里，整齐码着的不是军火，而是一箱箱鸦片，每箱都印着 “兰竹合流” 的标记。周曼云用白磷水泼在墙上，“严斯潘鸦片帝国” 的路线图渐渐显形，起点是桂郡督军府，终点竟是京山书局的地下密室。
“原来京山来人是幌子！” 麻花辫姑娘气得首拍箱子，“严斯潘早就和兰脉勾搭上了！” 大当家的攥紧匕首，刀刃在鸦片箱上划出火星：“赵兄弟，你说咋办？”
我摸出吴忠武的梅花镖，镖尾的 “忠” 字在火光中闪了闪：“炸了这里。让严斯潘知道，梅脉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周曼云点头，从怀里掏出三枚手雷：“我来引开追兵，你们布置炸药。”
大当家的突然拦住她：“你们救了大明山，以后就是我亲兄妹！我带弟兄们断后，你们只管炸！”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新纹的梅花刺青，墨色还未干透。
地道里的炸药被逐一引爆，我背着周曼云往山下跑，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她靠在我肩头，轻声说：“吴忠武说过，信任就像老槐树的根，表面看不见，却撑着整棵树。” 我望着漫天火光，想起她藏在棉絮里的铁块，想起吴忠武断袖管里的密报，突然明白：在这乱世，真正的信任从不是口头上的豪言壮语，而是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决绝。
石峰山在夜色中呻吟，严斯潘的鸦片帝国正在崩塌。周曼云摸出那枚珍珠耳钉，轻轻扔进火里，耳钉背面的 “兰” 字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宛如严斯潘即将覆灭的倒影。
“下一站，桂郡督军府。” 我握紧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血与热，“这次，我们要让严斯潘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梅脉暗桩。”
启明星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周曼云靠在我怀里，指尖轻轻划过我掌心的老茧：“等一切结束，我们去京山书局看新印的《流民图》吧。” 我望着她染血的衣襟，想起她假扮孕妇时的隐忍，想起她在龙门山为我挡的子弹，重重点头：“好。等严斯潘倒台，我们就去看画，看这乱世里，终于有了新的希望。”
火光映红了天际，远处传来山匪们的呐喊，这次是清晰的西长一短，没有变调。我知道，那是梅脉集结的信号，是逆雪而生的号角。而我们，终将带着这份信任，在这混沌世道中，杀出重围，迎接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