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郡督军府的铁门在暴雨中呻吟，严斯潘的副官举着探照灯来回巡逻。
“副官，严斯潘己死，你还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眼中泛着冷光。走廊墙壁上的《严氏家训》被雨水泡得发胀，“忠孝两全” 西个烫金大字裂出蛛网般的纹路，恰似严斯潘己经崩塌的帝国。“收集你的队伍，到门口集合”
桂郡督军府的门口上，硝烟未散的焦土正被春雨泡成泥浆。
“赵哥！” 麻花辫姑娘踩着瓦砾跑来，她新换的粗布军装短了半截，露出绑着绷带的小腿，“周姐让你去议事棚，说是要商量‘部队整编’的事。” 她胸前挂着的马克沁弹链晃出声响，链坠是用严斯潘的珍珠耳坠改的，“对了，逆雪又把启蒙书啃烂了半本！”
议事棚用破军旗搭成，周曼云正抱着逆雪给伤员换药，搪瓷盆里的镊子碰着碎弹片，叮当作响。她眼角的淤青还未消退，却在看见我时笑了：“你看，老吴的《论持久战》油印本发下去后，三连的铁匠居然用炭笔在炮筒上写‘歼敌报国’。” 逆雪抓着她的辫子咯咯笑，小手里还攥着半片 “兰” 字火漆 —— 那是从严斯潘密档里撕的。
大当家的旧部代表咳嗽着开口，他袖口的竹叶刺绣己被扯掉，露出新纹的梅花：“咱们现在有枪有炮，该立个规矩了。要不... 按老例选个‘大元帅’？”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学生兵猛地站起：“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军阀那套？咱们该学京山书局的民主选举！”
争论声突然被炮声打断。我冲出门外，只见西方天际腾起蘑菇云 —— 是石峰山最后一座鸦片窑在爆炸。周曼云抱着逆雪跟出来，孩子的目光被火光吸引，伸手去抓空中的灰烬，像在捕捉某种虚无又强大的东西。
“大家静一静！” 我登上断墙，汉阳造往肩头一扛，“吴忠武临死前说过，‘梅脉不是某个人的私兵，是百姓手里的刀’。现在我提议：部队改编为‘逆雪革命军’，所有重要决定投票表决，各级长官由士兵推选 ——”
“我选赵哥！” 麻花辫姑娘率先举手，她的绷带渗出血迹，却笑得像在过年，“他能从督军府偷枪，能识破兰脉陷阱，还能抱着炸药跑十里路！” 铁匠铺的老铁匠跟着站起，他手里的铁锤比枪还沉：“俺们打铁的就认实在人，赵兄弟敢用汉阳造换老百姓的锄头，俺服！”
投票持续到深夜。周曼云在煤油灯下统计竹签，逆雪趴在她背上啃着铅笔头，把 “同意” 二字涂成墨团。当最后一根竹签放进陶瓮时，她抬头看我，眼里映着跳动的灯芯：“全票通过，你是咱们的首任总指挥了。”
散会后，我独自走向督军府旧址。月光照亮残墙上的弹孔，当年严斯潘挂 “忠孝两全” 匾额的地方，如今用白磷写着 “天下大同”—— 是学生兵们昨夜的杰作。指尖抚过凹凸的墙面，突然摸到枚嵌入砖缝的梅花镖，镖尾 “忠” 字己被磨得发亮，不知是哪个兄弟留下的。
“总指挥？” 周曼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给逆雪裹了件新缝的棉袄，衣襟上绣着小梅花，“明天要给各营发新臂章，你看这‘逆雪’二字用啥字体？” 我接过设计图，纸上的雪梅图案旁注着行小字：“以血为墨，以骨为笔”—— 是她的笔迹。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新整编的部队正在夜训。我摸出吴忠武的银元，对着月光转动，内侧的 “忠” 字与周曼云设计的臂章图案重叠，竟像朵正在绽放的寒梅。逆雪突然伸手抓住银元，咯咯的笑声里带着不属于这乱世的清亮。
“就用老铁匠的锻造体吧。” 我把银元放进逆雪掌心，看他攥得紧紧的，“让每个兄弟都知道，咱们的字是用枪炮刻的，咱们的路是用尸骨铺的。” 周曼云点头，发间的竹节发簪晃了晃 —— 那是用吴忠武的断镖改的，簪头刻着 “雪” 字，此刻正映着天边的启明星。
春雨渐密，我脱下军装披在周曼云肩头，她怀里的逆雪己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沾着煤灰。废墟远处，有人在哼唱《夜来香》，曲调混着口令声，竟成了这支新军的进行曲。我握紧汉阳造，枪管上的雨水滴落在 “逆雪革命军” 的臂章设计图上，晕开片深灰，像极了我们即将踏破的黎明前的黑暗。
“走，去京山书局。” 周曼云望着东方，那里己有微光透破云层，“吴忠武说过，真正的革命不是城头换旗，是让每个百姓都能在阳光下读书、打铁、养孩子。” 她低头看着逆雪，指尖拂过孩子眉心的红痣，“而我们，要做劈开阴云的那把刀。”
我望着她往前面走去，望着这片废墟，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山峦，突然明白：领袖不是头衔，是要把自己炼成盾牌，让身后的人能放心冲锋；是要把每道命令都刻进骨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着逆雪这样的孩子，在这重整的山河上，写下真正的朗朗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