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文书队的墨香混着霉味,熏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老文书扔来的剿匪战报上,朱砂批注的 “大捷” 二字红得刺目,像极了京山书局地道里的血渍。我着靴底的香炉钥匙,昨夜在东厢房摸到的暗格纹路还刻在掌心 —— 那里面本该藏着厨子说的密报,此刻却空空如也。
“赵振群,您表妹找!” 勤务兵的喊声惊飞了檐下麻雀。我抬头望去,只见周曼云扶着个穿粉旗袍的姑娘站在回廊口,姑娘鬓角别着朵白玉兰,正是三天前在征兵处见过的旗袍女人。
“表哥!” 姑娘扭着腰肢扑过来,袖口的珍珠镯子叮当乱响,“人家从黑郡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怎么都不出来接接?” 她身上的香粉味呛得人发晕,却在凑近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严斯潘的副官今晚要去绸缎庄,你把这个塞进他马车坐垫。”
我接过她塞来的油纸包,触感柔软,不像密报倒像块帕子。周曼云始终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着辫梢 —— 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三天前我从火场死里逃生,如今却突然多出个 “表妹”,而这姑娘腕间的竹节银镯,分明和山匪二当家的信物一模一样。
暮色浸透窗纸时,我蹲在督军府后门假装系鞋带,盯着副官的马车经过。车帘掀起的瞬间,我看见里面还坐着个灰衣男子,袖口露出半幅梅花刺绣 —— 是严斯潘的贴身护卫!油纸包刚塞进坐垫缝隙,巷口突然传来梆子声,三长两短,正是石峰山暗桩的联络暗号。
回文书队的路上,我绕到洗衣房想找周曼云,却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你以为他真能信?” 是旗袍姑娘的声音,“严斯潘的密探早盯上文书队了,那钥匙根本是陷阱!”“可他拿到了香炉暗格里的东西...” 周曼云的声音带着颤音,“吴忠文先生说过,只有‘梅’字暗桩能看懂那符号...”
我猛地推开房门,两人瞬间噤声。旗袍姑娘的粉帕子掉在地上,露出角上绣着的竹叶 —— 和老文书袖口的纹样分毫不差。周曼云的指尖还滴着蓝墨水,而她脚边的洗衣盆里,泡着半件染血的灰布长衫,领口处缝着朵褪色的梅花。
“说!” 我按住腰间的菜刀,“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旗袍姑娘突然笑了,从发髻里抽出银簪抵住咽喉:“赵振群,你以为自己是棋手?不过是我们‘竹’脉的饵罢了。今早东厢房的香炉灰里,可有你昨晚留下的鞋印?”
周曼云突然扑过来扯掉她的簪子,露出后颈的梅花胎记:“他是‘梅’脉的人!你忘了吴忠文的命令?”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旗袍姑娘猛地推开窗户,扔出颗烟雾弹:“带他去绸缎庄!密报在老板娘那儿!”
浓烟中,我被周曼云拽着狂奔。她的辫子扫过我手背,发间隐约有苦艾香 —— 和昨夜在东厢房闻到的一模一样。绸缎庄的后门虚掩着,我们刚闪进去,就看见老板娘被吊在房梁上,胸口插着柄兰花匕首,身下的血泊里躺着半张烧剩的密报,残片上 “双生” 二字刺得人眼疼。
“他们要灭口!” 周曼云撕下表老板娘袖口的竹节刺绣,“严斯潘和山匪大哥是双胞胎,这消息一旦传出去...” 话未说完,街上传来军马的嘶鸣。我摸出靴底的钥匙,突然想起厨子说过 “香炉灰里藏暗号”—— 或许,真正的密报从来不在暗格,而在每天更换的香灰里?
“去大帅府!” 我拽着她冲进夜色,“把竹节刺绣塞进香炉,严斯潘的人会以为是‘竹’脉动的手!” 她愣了半秒,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真密报,用白磷写的,遇火才显字。你带着它从地道走,我去引开追兵!”
我攥着密报躲进绸缎庄地道,潮湿的空气里飘着熟悉的硝石味。地道尽头的石壁上,用刀尖刻着个梅花图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忠武亲启”。当我用火柴点燃密报,白磷字在火光中显形:严斯潘孪生弟己潜入督军府,袖口有兰花纹。
地面突然传来爆炸声,我摸黑往前跑,却在出口处撞上个人影。来人穿着严斯潘的副官制服,袖口绣着半朵兰花,手里的勃朗宁正抵着我的眉心。火光中,我看清他后颈的梅花胎记 —— 和周曼云的位置分毫不差。
“赵振群,” 他摘了副官帽,露出斑秃的头顶,竟是老文书!“恭喜你通过了‘梅’脉试炼。现在该告诉你真相了 —— 所谓双生兄弟,不过是严斯潘用来混淆视听的幌子。真正的杀手锏,是他藏在石峰山的鸦片兵工厂。”
他扔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地图,标着 “鬼门关峡谷” 的红点周围画满骷髅。远处传来周曼云的枪声,三长两短,这次混着西长一短的变调。老文书推了我一把:“带着地图去石峰山找吴忠武,他袖口的梅花镖尾刻着‘忠’字。记住,别信任何带珍珠的人 —— 那是严斯潘发妻的陪葬品,如今都戴在他情妇们手上。”
我爬出地道,看见周曼云正被一群卫兵追赶,她的白衬衫染着血,却在翻墙时朝我比了个 “三” 的手势 —— 那是京山书局的紧急暗号。怀里的密报还带着体温,而老文书给的地图上,“鬼门关峡谷” 西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像极了东厢房香炉里的香灰堆。
巷口突然传来梆子声,这次是清晰的西长一短 —— 和吴忠武被捕时的暗号相同。我摸出周曼云给的油纸包,里面掉出块带着体温的帕子,帕角绣着半朵兰花,花蕊处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 “竹” 字。原来最危险的暗桩,从来不是明目张胆的竹叶梅花,而是藏在兰花芯里的倒钩。
当枪声渐远,我贴着墙根往大帅府跑,靴底的钥匙突然断成两截。借着月光,我看见断口处刻着极小的 “兰” 字 —— 原来这根本不是香炉钥匙,而是严斯潘设下的诱饵。而真正的密钥,或许此刻正躺在周曼云的辫梢,等着我用鲜血开启。
夜风卷起街角的传单,《讨严檄文》上的油墨还未干透。我将老文书的地图塞进衣领,朝着石峰山方向狂奔,身后的督军府亮起如白昼,而我知道,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