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从京山书局拿到最后一块拼图，我和周曼云一起潜回督军府。
此时督军府的警报声像把生锈的刀，刮得人耳膜生疼。我躲在文书队档案柜后，听着走廊传来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掌心的汗把枪栓都泡得发滑。周曼云蜷缩在我右侧，她撕开旗袍下摆当绷带，肩头的老伤的血渗透布料，却把袖口的梅花刺青衬得格外狰狞。
“赵振群！你个吃里扒外的杂种！” 严斯潘的怒吼震得屋顶灰泥首掉，“敢偷老子的军火？老子要把你挫骨扬灰！” 我从档案缝里瞥见他扭曲的脸，高领制服被扯烂，后颈的梅花纹身沾着血，活像条正在蜕皮的毒蛇。他手里挥着张燃烧的密报，火苗照亮了 “严斯潘与匪首实为一体” 的字迹 —— 正是我们昨晚塞进他书房的铁证。
周曼云突然拽了拽我袖口，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地道在东侧书架第三层，老文书说过‘梅开五福’的暗语...” 话未说完，子弹穿透窗户，擦着她耳际钉进档案柜。我摸出靴底的梅花镖，镖尾 “忠” 字在火光中闪了闪，想起吴忠武今早通过哑伯传来的消息：严斯潘今晚要炸掉督军府，带着鸦片和军火跑路。
“先去军火库！” 我扯下墙上的地图，“他藏在地下室的鸦片至少有三十吨，不能让这些东西流入石峰山！” 周曼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三枚手雷 —— 是她今早从洗衣房暗格摸来的，“桂郡的百姓受够了烟土，今天就算死，也要让严斯潘的阴谋陪葬！”
我们贴着墙根往军火库挪，路过议事厅时，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督座，石峰山的人说要三成军火...” 是副官的声音，“可咱们和吴忠武的约定...” 话音突然被拍桌声打断：“约定？那小子现在怕是和赵振群穿一条裤子了！告诉山匪，老子要亲自押运军火过去，顺便 ——” 严斯潘的声音突然放低，“收拾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曼云的指甲掐进我手背，我们对视一眼，同时摸向腰间的武器。军火库铁门半开着，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 “咔咔” 声 —— 严斯潘正在转移弹药！我猫腰钻进通风管道，透过铁网看见他亲自守着暗格，手里攥着个雕花木盒，盒盖上刻着兰竹梅三株并立。
“注意警戒！” 严斯潘冲卫兵吼道，“赵振群那小子鬼得很，说不定 ——” 他的话被爆炸声吞没。周曼云在门外扔出手雷，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我趁机踹开通风口，汉阳造的准星稳稳对准严斯潘的眉心。
“你以为自己能逃？” 我踩着冒烟的木箱逼近，“全桂郡都知道你和山匪勾结，用鸦片换军火！”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痰音：“勾结？老子就是山匪！什么双生兄弟，都是骗你们这些傻子的！” 他猛地掀开高领，后颈的梅花纹身突然 “流动” 起来 —— 竟是张人皮面具！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真正的严斯潘后颈光溜溜的，而面前这人，赫然是石峰山匪首！“惊不惊喜？” 他扯下面具，露出刀疤纵横的脸，“严总督也是你们能反抗的，现在这具身体里的，是你们谈之色变的‘血手’！”
周曼云的枪口微微颤抖：“所以... 吴忠文是被你出卖的？” 匪首耸耸肩：“那小子知道得太多，不过他弟弟挺有意思，现在还在石峰山替我管兵工厂呢。” 他突然抬手开枪，子弹擦着我头皮飞过，击中身后的油灯。火焰瞬间吞没了堆放的鸦片箱，浓烟中传来他的狞笑：“赵振群，你以为偷了汉阳造就能赢？老子早就在布下天罗地网 ——”
我扣动扳机，却听见 “咔嗒” 的空响 —— 枪里没子弹了！一个匪兵趁机扑过来，刀刃划破我的左臂。千钧一发之际，周曼云扑上来抱住他的腿，我抓起桌上的木盒砸向他面门。盒子裂开的瞬间，里面掉出颗珍珠 —— 和严斯潘情妇们戴的一模一样。
“原来珍珠是你的标记！” 我抓起珍珠塞进袖口，“老文书说过，戴珍珠的人都沾着鸦片鬼的血！” “血手”的瞳孔骤缩，枪口指向周曼云。我抄起墙角的煤油灯砸过去，火苗瞬间点燃了他的衣襟。他嚎叫着滚向暗格，却触发了预先设好的炸药机关。
“快跑！” 周曼云拽着我冲向地道，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地道里的硝石味几乎让人窒息，我摸出老文书给的银元，借着爆炸的火光转动 —— 银元内侧竟刻着 “鬼门关峡谷军火库己毁” 的字样。原来，早在我们偷运汉阳造时，梅脉就己经布好了局。
当我们从城郊枯井爬出时，督军府己化作一片火海。严斯潘（或者说“血手”）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手里还攥着半朵烧焦的兰花 —— 他到死都没明白，三脉暗桩里最狠的 “梅”，从来不是单枪匹马，而是藏在暗处的千万双手。
周曼云瘫坐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斗轻声说：“吴忠武派人传来消息，石峰山的鸦片兵工厂今晚也炸了。” 她掀开衣袖，露出新添的伤疤，“这一仗后，严斯潘的势力算是断了一条臂膀。”
我摸出怀里的珍珠，想起厨子说过 “珍珠是鸦片鬼的眼泪”。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却是百姓自发组织的庆祝 —— 他们终于不用再闻见街角飘来的鸦片味。周曼云突然指着天边：“你看，启明星亮了。”
东方既白，我站起身，拍掉裤腿的尘土。督军府的废墟上，一面褪色的 “讨严”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也许这场血战只是乱世的一个逗号，但至少，我们用汉阳造的零件和梅脉的信念，在严斯潘的阴谋上炸出了一道裂痕。
“下一站，石峰山。” 我扶着周曼云往山路走，靴底的钥匙早己不知去向，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吴忠武说过，等尘埃落定，要带我们去看京山书局新印的《流民图》。”
她抬头看我，眼角还沾着烟灰，却笑得像初春的梅花：“先说好，我要在画上题字 ——‘逆雪者生’。”
山风卷起废墟的烟尘，我握紧手中的汉阳造残件。此刻，枪管里不再是子弹，而是从督军府密档里扯出的一页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也许这就是梅脉的真谛 —— 在黑暗里埋伏，在绝境中反击，用最意想不到的奇招，让这吃人的乱世，开出希望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