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珠顺着秦祺深灰西装的褶皱滑落，在病房洁净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湿痕。他的目光终于彻底聚焦，看清了林柒柒泛红的眼眶、温热的掌心、床头悬挂的“低血糖”医嘱牌……而非刺目的考场灯光或雨夜巷口。
巨大的、几乎让他虚脱的紧绷感，如同骤然断裂的弓弦，瞬间松弛下来。支撑他一路飙车、撞破房门而来的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被抽空，身体晃了晃，沉重的膝盖磕在病床冰冷的金属护栏上，发出闷响。
“秦先生！”护士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扶。
“别碰我！”声音嘶哑却带着残余的冷硬防御，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把护士伸出的手钉在半空。
林柒柒心口又是一揪。她无视手背上针管的牵扯，更用力地握住秦祺冰冷如铁的手指，指尖深深嵌入他指骨间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传递着自己的存在。“没事了，秦祺，”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看着我，没事了。”
他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着，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护栏上，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濡湿了一小块床单。那只被林柒柒死死攥住的手，反手也用力地回握，如同溺水者最后的自救。
“……这次，赶上了。”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一种濒临虚脱后的、极度后怕的沙哑。
不是确认“护住了”，而是“赶上了”。这细微的差别，像一根针，刺进林柒柒的心脏。原来他骨子里最深的恐惧，是重演那个迟到的、无法挽回的雨夜。
病房里的氛围凝滞又怪异。校医、护士长、惊魂未定的陈瑶，都屏息静气地看着这对紧紧交握双手的夫妻。空气中还残留着秦祺闯入时的风暴气息。
“校医，”林柒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秦先生淋了雨，能帮忙拿件病号服吗？”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秦祺湿透的后背。
“哦，好，好的！”校医如梦初醒，连忙应声。护士长也反应过来：“热水，也倒一杯来！”
病房里重新有了人走动的声音，带来了微弱的暖意。林柒柒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另一只手轻轻覆上秦祺依旧冰冷的、紧绷的手背。“秦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放手，你先换衣服，你浑身都湿透了，这样要生病的。”
秦祺的身体僵硬了几秒，抵在护栏上的额头微微动了动。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眼中惊涛己褪，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洞。他垂眸，看了看自己被紧握的手，又看了看林柒柒缠着胶带的手背和针头，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开一丝缝隙。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自己几乎要嵌进她指骨的力道。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刚学会控制肌肉的孩子。那只冰冷的手，脱离了她的掌心，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还在细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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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透的西装外套被脱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像一具浸满雨水的残骸。换上宽大朴素病号服的秦祺，坐在病床旁的塑料椅上，整个人显得异常单薄和脆弱。他双手捧着一杯滚烫的热水，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过于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线。热水带来的暖意似乎无法穿透那层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的指尖依旧是冰凉的。
林柒柒靠在床头，吊瓶里的药液一滴滴落进血管。她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捧着水杯时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的青白色，看着他低垂睫毛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阴霾。校医和护士长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陈瑶还紧张地站在门边角落里，不敢出声。
“陈瑶，”林柒柒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老师没事了，你快回家吧，别让爸妈担心。”
“可、可是……”小女生怯怯地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秦祺，又担忧地望着林柒柒。
“听话，”林柒柒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今天谢谢你。路上小心。”
陈瑶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最终点点头，脚步放得很轻地退出了病房，小心地带上了门。
当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空气重新变得粘稠。
秦祺始终低着头，目光空洞地停留在水杯中那片小小的、漂浮着的茶叶梗上，仿佛那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宇宙奥秘。热水氤氲的白雾在他眼前扭曲升腾，模糊了窗外的暮色，也模糊了他眼中的焦距。
林柒柒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那场穿越时空的噩梦再次将他拖了回去，拖回了那条冰冷的雨巷，那场迟到的绝望。她打破了平静，也打碎了他努力维持多年的某种假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上。那个撕裂的大口子，狰狞地横亘在精良的布料上，像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正是这个撕裂的口子，让她想起了那个“生命通路”的文件，想起了磐石和李明远那些阴魂不散的试探。
“秦祺，”她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地敲击在静默的空气上，“磐石那边……今天递过来的文件，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秦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捧在杯壁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更加泛白。热水蒸腾的白雾似乎浓了一瞬。他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杯中那片翻了个身的茶叶梗。
漫长的沉默。
就在林柒柒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那撕裂的后怕感会再次淹没他时，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像是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门：
“李明远。”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却像扔下了一块千斤巨石，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林茜茜的心骤然沉底！果然是他！那个金丝眼镜下永远挂着温和伪装的“私人律师”！陈启明的覆灭似乎只是斩掉了地面上的藤蔓，深埋地底的根须，依旧连接着磐石这种庞然大物！
“文件里，”林柒柒追问道，声音绷紧了，“提到‘启明一号’了？”她必须知道，是什么样的信息，能瞬间引爆秦祺这座压抑的火山。
秦祺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他猛地抬手，将杯子里己经温凉的水一口饮尽，动作带着一股近乎自虐的凶狠。水流似乎暂时冲开了他堵住的喉咙，也带来一丝麻木的清醒。
“他们……”他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被毒蛇窥伺的冷意，“要那份核心分子构型……叫它……X-C路径。还给了密钥后缀。”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林柒柒，眼底翻涌着混杂着痛恨、警惕和一丝极力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黑暗风暴，“那是当年，启明一号用在某些‘特殊样本’身上，产生‘预期外强化效果’的构型通道。李明远……他一首知道！他可能……还是参与者！”
预期外强化效果？用在特殊样本身上？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冰锥，瞬间穿透林柒柒的耳膜！前世高考前那莫名的心悸，频繁的眩晕……她一首以为是学习压力，原来是实验！她是那个“样本”！陈启明，还有那个看似置身事外的李明远！他们像看实验小白鼠一样观察着她身体的每一次不良反应！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瞬间攫住了林柒茜！她猛地抓紧了被角！
然而，比她身体反应更剧烈的，是她对面的人。
秦祺在说出这番话时，那双曾经在实验室里稳定操控试管、在谈判桌前寸土必争的手，此刻却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按压着一次性纸杯而捏扁了杯壁，发出“咯吱”的悲鸣！水杯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余的水渍像破碎的泪痕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扭曲的杯子，瞳孔深处那极力压制的黑暗风暴彻底失控！李明远那张虚伪的“温和”脸孔在脑海中与陈启明扭曲的狂笑重叠！他们对柒柒……对整个实验链条上那些无辜生命的轻蔑践踏……所有被强行封印的杀意、暴怒、和被前世今生双重惨剧点燃的、几乎要将他自己焚烧干净的毁灭欲，在这一刻如同火山熔岩般狂暴地奔涌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剧烈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狂化的凶兽！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一丝方才的脆弱和空洞，只剩下沸腾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黑色狂怒！他的目光在房间里疯狂地扫视，如同困在笼中的暴龙在寻找发泄口！最终，视线狠狠钉在椅背上那件撕裂的西装上！
李明远！
磐石！
所有将他们拖入深渊、险些再次夺走柒柒的杂碎！
“砰！！”
秦祺猛地挥拳！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暴怒，狠狠砸在了椅背上！坚硬的木质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他的指关节，瞬间被坚硬的木头擦破皮，鲜血迅速渗出，触目惊心的红刺破了病房死寂的白！
鲜血顺着指关节滑落，滴在洁净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又刺耳的声响。
病房里，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沉甸甸地压着空气。那鲜红的血点，像滴落的心头血，宣告着平静的假面被彻底撕碎。阴影从未远离，它潜伏在光鲜的资本背后，伸出贪婪的爪牙。
而这一次，他们将一起迎战。
（这章的氛围拉满了，从病弱的秦祺切换到狂暴的秦祺，情绪张力很强。接下来需要让柒柒如何应对他的暴怒状态？磐石和李明远的线正式浮出水面，他们手中所谓的“特殊样本数据”又会对两人的生活带来什么威胁？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