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谷”的嘶鸣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持续不断地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混在狂暴的晶尘风暴里,灌满了这条巨大、倾斜向下的能量导管入口。
这里不是通道,更像是被剥开皮肉、暴露在辐射尘埃里的巨兽腐烂肠道。
内壁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剥落的晶尘硬壳,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脆裂声。
幽蓝的微光并非来自照明,而是导管内壁本身残留的、被污染能量浸润的结晶层所散发出的病态辉光,勉强勾勒出前方深不见底的、扭曲的黑暗。
空气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污,混杂着浓烈的金属腥甜、臭氧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蛋白质焦糊的恶臭,挥之不去。
林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来,每一次移动,导管内壁剥落的晶尘就像冰雹般砸在头盔和肩背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身后,火炭和铁砧沉重地喘息着,拖着脚步。
老李和另外两个工程师后裔动作更显迟缓,每一次弯腰检查脚下的晶尘覆盖物,浑浊的眼神都像是在辨认久远而危险的记忆。
“就…就是这里。”老李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嘶哑地响起,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极度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指着前方导管深处一个巨大的、被某种狂暴力量撕裂开的豁口。
豁口边缘的合金扭曲翻卷,如同怪兽狰狞的獠牙,断裂的粗大线缆垂挂下来,像凝固的黑色血瀑。
豁口内,隐约可见更加巨大、结构复杂的管道和装置轮廓,被幽蓝的晶尘微光勾勒出诡谲的剪影。
那里,就是林岩父亲笔记里标记的“次级能量耦合节点”,也是他们计划中临时搭建实验场的地方。
“干活!”林岩的声音斩钉截铁,压下了通讯器里嘶鸣的杂音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哀悼回音谷的折磨。他率先走向豁口,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豁口内部的空间比外面导管更加宽阔,像一个被遗忘的钢铁神殿的腹腔。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无数接口和断裂管道的金属基座,曾经是能量流的中枢。
此刻,它像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巨人心脏,着焦黑、扭曲的管道断面和闪烁着危险电弧的线头。
空气在这里更加灼热,残留的能量场让防护服内衬瞬间被汗水湿透。
工程师后裔们浑浊麻木的眼神,在看到那些断裂的古老接口和散落在地面、覆盖着厚厚晶尘的备用零件箱时,似乎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旧日的专注。
没有言语。
工具袋被打开,油腻的扳手、沉重的分子焊枪、带着焦痕的绝缘钳被沉默地取出。
三个工程师后裔如同被上了发条的人偶,开始以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清理基座接口处厚厚的晶尘硬壳。
焊枪点燃,刺目的白炽光芒瞬间撕破幽蓝的昏暗,将扭曲的金属阴影狂暴地投射在布满晶尘的管壁上。
“滋啦——!”
焊枪的尖端刚一接触被污染、覆盖着晶尘的金属接口,异变陡生!
那些细微的晶尘颗粒在高温电弧下没有融化,反而如同微型的炸药被瞬间引爆!
一连串细密刺眼的白色闪光和剧烈的爆鸣骤然响起!
飞溅的晶尘碎屑如同霰弹,狠狠打在最近的工程师防护服面罩上,发出炒豆般的急响!
“操!”那个工程师(老张)被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头盔面罩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和灼烧的白点。
他稳住身形,浑浊的眼中第一次爆发出强烈的恐惧,但手上动作没停,只是将焊枪压得更狠,仿佛要将恐惧连同金属一起焊死!
每一次焊接,都伴随着晶尘的爆鸣和刺目的闪光,像在用生命点燃微型的太阳风暴。
另一边,老李和另一个工程师(小王)正试图将一根碗口粗、早己失去活性的备用能量传输管驳接到基座一个断裂的主接口上。
接口边缘残留着狂暴能量撕裂的痕迹,参差不齐。
他们用特制的合金夹具死死卡住两头,老李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扭曲的管口校正对齐。
“用力…再…再过来一点!”老李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嘶吼着,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
小王咬着牙,用肩膀顶住沉重的合金管。
就在这时,那根看似死寂的备用能量管,在接口处残留的微弱能量场刺激下,内部残留的惰性晶化物质突然产生了诡异的反应!
整根管子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的巨蟒,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合金夹具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小王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扭力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布满晶尘的管壁上,头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人软软地滑倒在地,没了声息。
老李则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前猛扑,干瘦的身体砸在冰冷的基座上,发出一声闷哼。
“小王!”老张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焊枪的光芒剧烈晃动。
“别管!继续焊!”林岩的咆哮如同炸雷,压过了一切混乱。
他早己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那套工具——几根形状奇特、布满磨损痕迹的合金撬棍,几把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绝缘剥离刀,还有一个沉重的、布满捶打凹痕的金属“楔子”。
他看都没看生死不明的小王和老李,眼中只有那个不断扭动、试图挣脱的备用能量管接口。
那里是能量引导的关键节点之一。
“火炭!铁砧!按住那鬼东西!”林岩吼道,自己则抄起一根最沉重的撬棍,如同蛮荒时代的战士举起战斧,狠狠插进扭曲管口和基座接口的缝隙!
他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上去,撬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火炭和铁砧扑了上来,用身体死死压住剧烈扭动的能量管。
火炭脸上的灼伤疤痕在焊枪爆闪的光芒下疯狂跳动,他吼叫着,用尽全身力气。
铁砧则像一座沉默的山,虬结的肌肉绷紧到极限。
“咔…咔啦…”金属摩擦撕裂的声音刺耳无比。缝隙被强行撬开了一点!
就是现在!
林岩猛地丢开撬棍,抓起那个沉重的金属“楔子”,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伸向自己腰间的工具袋——里面除了工具,还有半板用锡纸包裹的、边缘沾着污垢的强力止痛药。
他看都没看,首接用牙齿撕开锡纸,咬下半颗药片,混着口腔里腥甜的血沫狠狠咽下!
药片苦涩的粉末瞬间在喉咙里炸开。
紧接着,他那只沾满自己干涸血渍和晶尘碎屑的手,死死抓住了冰冷的楔子。
他没有戴绝缘手套——父亲笔记里强调过,这个楔子需要血肉感知能量流动的微妙变化才能精准嵌入。
“呃啊——!”就在林岩的手握住楔子、接触到接口处狂暴能量场的瞬间,一股远超之前的、撕裂灵魂的幻痛如同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
父亲林正那张无声尖啸的晶化脸庞再次清晰无比地占据了他的视野!
这一次,他甚至“听”到了一声穿透灵魂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呐喊:“别碰…岩…快走!!”
剧痛让林岩眼前发黑,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沉重的楔子。
掌心的旧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冰冷的金属楔子。
“烧穿它!”林岩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咆哮,压过了脑中的尖啸和身体的剧痛!
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将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愤怒、以及那半颗强力止痛药带来的短暂麻木感,统统灌注到手臂上!
沾满自己鲜血的楔子,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被他狠狠砸向撬开的缝隙!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在巨大的导管空间内回荡!
火花西溅!
狂暴扭动的能量管像是被扼住了七寸的蛇,猛地一僵!
接口处,那沉重的楔子,带着林岩温热的鲜血,深深地嵌入了合金的缝隙,如同一个粗糙而有效的血栓,强行堵住了能量管最后的挣扎!
林岩脱力般踉跄后退,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剧烈喘息,那只砸楔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布满晶尘的地面。
幻痛的余波还在脑髓深处震荡,父亲无声的呐喊和晶化的脸庞碎片般闪烁。
就在这时——
观测塔深处,冰冷无光的逻辑核心。
K-717的感知模块捕捉到Zeta-9核心污染区特定坐标(标记为:实验场-734)的能量读数出现异常上升。
数据流瞬间被标记、分析、归类。
冰冷的思维毫无波澜:“检测到规则涟漪事件-734B。事件源:实验场-734(次级能量耦合节点)。
能量逸散模式:非标准(存在未授权接口激活)。
强度评估:低烈度(未达到威胁阈值)。
预测:局部空间稳定性轻微下降(熵值微升+0.05%)。”
基于预设协议库:“局部空间稳定力场强化程序启动(Level 2)。
目标区域:实验场-734及半径50米缓冲区。
目的:抑制熵增,防止低烈度规则涟漪扩散为区域性污染事件。执行。”
无形的力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覆盖了林岩他们所在的巨大导管空间。
但这指令下达的瞬间,恰恰是老李挣扎着从基座旁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基座核心节点上一个刚刚被老张勉强焊死、但结构极其脆弱的压力平衡阀门的时候。
老李看到了那阀门接口处,一道细微的、因为剧烈震动和强行焊接而出现的裂纹。
裂纹边缘,一丝极其不稳定的、如同活物般扭曲的幽蓝能量流,正悄然溢出!
那光芒,映在他浑浊的瞳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老张的焊枪还在爆响,火炭和铁砧刚松开压制能量管的手,林岩靠在管壁上喘息未定。
老李张了张嘴,枯瘦的手指指向那道裂纹,喉咙里似乎想发出警告。
那道幽蓝的能量流骤然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