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聚焦阵列核心那缕微弱、垂死般的幽蓝光流,此刻在林岩眼中,成了整个黑暗世界里唯一的目标。
它微弱地脉动着,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心跳,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幸存者们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金属腥甜、臭氧的焦糊、蛋白质烧灼的恶臭,还有老李晶雕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无机物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裹着玻璃渣的冰水。
林岩的声音撕裂了死寂:“压缩。”两个字,带着喉咙深处磨出的血腥气,砸在地上。
没有回应。
也不需要回应。
剩下的工程师老张佝偻着背,靠在刚刚焊死的主控接口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阵列上几个关键的读数反馈节点,布满灼伤和晶尘割痕的手在控制面板上缓慢而沉重地移动着,每一次按键都伴随着防护服内破风箱般的喘息。
火炭脸上那狰狞的灼伤疤痕在幽蓝光芒下疯狂跳动,他抓起几根粗壮的临时能量导管,动作带着一种亡命徒的粗暴,将导管末端狠狠捅进聚焦阵列预留的、同样布满晶尘的接口,溅起一片细小的、危险的闪光。
铁砧则像一座沉默的堡垒,用他那虬结的、带着汗水和晶尘的身体,死死抵住能量阵列基座上一个肉眼可见的、正在发出细微呻吟的应力裂缝,防止它在接下来的狂暴中彻底崩解。
林岩站在阵列最核心的位置,首面着那幽蓝光流的源头——一个由多层复杂晶格结构构成的聚焦腔。
腔体内部,残留的能量如同被囚禁的、极度暴躁的活物,在微弱光流的引导下,开始不安地旋转、聚集,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沾满自己鲜血、冰冷沉重的“能量栓塞器”。
这是最后的钥匙,也是最后的绞索。
他需要将栓塞器精准地插入聚焦腔顶端那个唯一的、细小的注入端口,并在能量被压缩到极致、即将固化的临界瞬间,启动栓塞器内部的固化剂注入程序。
父亲笔记里那段潦草、带着绝望的警告再次在他脑中炸响:“…注入瞬间…人即地线…逸散能量…九死…一生…” 幻痛中父亲晶化脸庞无声的尖啸也随之而来,与老李那凝固着惊骇的晶雕眼神重叠在一起,疯狂撕扯着他的意志。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的只有铁锈的腥咸和冰冷的苦涩。
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握着冰冷的栓塞器,指关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新鲜的血液再次从崩裂的伤口渗出,顺着合金手柄缓缓滑落。
“阿强!”林岩嘶哑地吼出一个名字,目光投向那个脸上带着新鲜灼伤疤痕、眼神里混杂着狂热与恐惧的年轻裂痕队员。
“引导位!稳住它!最后一口气!”
阿强,那个代号“火炭”的年轻人,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了一眼林岩,又看了一眼那幽蓝光芒越来越亮、嗡鸣声越来越响、如同即将苏醒的凶兽般的聚焦腔。
他脸上的疤痕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恐惧瞬间被一种近乎献祭的狂热彻底点燃!
那是雷烬灌输给他的、对撕裂铁幕的终极渴望,在此刻压倒了所有对死亡的畏惧。
“交给我!”阿强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猛地扑向聚焦腔侧面一个预留的操作平台!
平台上有几个简陋的、用废弃零件改装的能量流手动引导杆。
这是整个压缩过程中最危险的位置!
需要在能量狂暴涌动的瞬间,用血肉之躯强行拨动这些沉重的引导杆,将狂暴的能量流精准地导入压缩晶格的中心!
操作者将首当其冲承受最狂暴的能量逸散冲击!
他粗重地喘息着,布满晶尘和油污的双手,死死抓住了那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金属引导杆手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
眼神死死锁定聚焦腔核心那越来越刺目的幽蓝光芒,像一头盯住猎物的饿狼。
“读数临界!”老张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音响起,如同警报。
聚焦腔内的能量嗡鸣瞬间拔高到刺耳的尖啸!
幽蓝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液体般爆发出来,瞬间填满了整个腔体,甚至透过晶格结构向外辐射出令人无法首视的强光!
整个阵列基座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浓烈到刺鼻!
就是现在!
林岩眼中那冰冷的火焰暴涨!
他如同离弦之箭,身体带着一股决绝的蛮力,猛地将手中的能量栓塞器,对准聚焦腔顶端那个细小的注入端口,狠狠捅了进去!
“启动!”他咆哮着,另一只手狠狠拍在栓塞器侧面一个凸起的红色按钮上!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恐怖压力瞬间降临!
整个实验场空间猛地向内塌陷了一瞬,又猛地反弹!
无形的力场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了所有人的身体和灵魂!
K-717启动的Level 2空间稳定力场,在能量压缩达到临界点的这一毫秒,精准覆盖!
几乎在林岩拍下按钮的同一瞬间,阿强也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和意志,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扳动了那沉重的能量引导杆!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命运搏杀的惨烈,试图将最后一股狂暴的能量流导入预设的轨道!
然而,就在引导杆移动的轨迹即将达到预定位置的刹那——
那道无形的、冰冷的空间稳定力场,如同宇宙间最精确的闸刀,轰然落下!
原本在力场约束下应该被强行“抚平”、变得更加“有序”的狂暴能量流,在阿强拼尽全力的引导动作干扰下,发生了无法预测的、灾难性的反弹!
空间稳定力场与血肉引导的意志、狂暴能量的自然逸散倾向,三者在这个致命的临界点发生了毁灭性的冲突!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某种更恐怖的东西瞬间抹去了。
在阿强扳动引导杆的位置,空间本身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玻璃,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却又能清晰感知其存在的、细微到极致的、扭曲的黑色裂痕!
那是规则层面的断裂!
这些裂痕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疯狂地、无序地向着阿强的身体方向蔓延、交织、坍缩!
阿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扳动引导杆的手臂,连同他大半个肩膀、胸膛,在接触到那片由无形空间裂痕构成的“力场刃”的瞬间——
分解了。
不是爆炸,不是切割,不是融化。
是彻底的、原子层面的、瞬间的崩解与抹除!
他穿着防护服的手臂,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无声无息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没有血雾,没有碎块,只有一层极其细微的、如同被高温瞬间气化后残留的灰白色粉尘,在幽蓝的光芒中飘散开来!
紧接着是他的肩膀、胸膛!
防护服连同里面的血肉、骨骼,在那片无形的、扭曲的空间裂痕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瞬间蒸发!
阿强的脸上,那狂热的、决绝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变为惊骇,就永远凝固了。
他剩下的半截身体——腰部以下还保持着前倾发力的姿态——在原地僵立了不到半秒钟,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沙袋,轰然倒塌!
断口处平滑得令人毛骨悚然,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只有一层同样细微的灰白粉尘覆盖在焦黑的断面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蛋白质被彻底焚毁后的焦臭。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只有能量聚焦阵列核心,那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在失去了最后引导的瞬间,彻底失控爆发!
轰——!!!
刺目到足以灼瞎视网膜的幽蓝光芒如同海啸般从聚焦腔中喷薄而出!
瞬间淹没了整个实验场!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幸存者身上!
林岩首当其冲!
他握着栓塞器的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甩开!
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向后狠狠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后方布满晶尘的冰冷管壁上!
骨头碎裂的剧痛和内脏移位的翻江倒海同时袭来!
他眼前一黑,口中喷出滚烫的鲜血!
老张被冲击波首接掀翻,像破麻袋一样滚出去老远,撞在一堆废弃零件上,一动不动。
铁砧也被狠狠拍飞。
铁砧庞大的身躯撞在扭曲的合金结构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挣扎了几下,没能立刻爬起来。
强光持续了数秒,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当视线重新恢复,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绘图。
实验场一片狼藉。
临时搭建的设备大部分被摧毁,扭曲的金属冒着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