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面前摊开的不是委托卷宗，而是一本崭新的账簿。事务所成立以来，上面除了置办物品的花销，收入栏一片空白，干净得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 那场“辱没斯文”的老先生和“通灵碧螺春”的波西米亚女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没留下。
“我说，咱这主业也快凉透了吧？真打算靠西北风养你这堆价值连城的杯子？顾老师你之前的心理工作室怎么做的呢？”袁行小心试探。
顾铮的视线从空白的账簿上抬起，精准地落在袁行脸上。那眼神没什么情绪，深潭一般，却看得袁行心里发毛。“问题出在营销。”顾铮的语气是陈述句，带着一种诊断病人心理症结般的笃定，“‘铮心理’三年做到行业翘楚，靠的是精准定位和口碑传播。‘鉴茶事务所’……方向没错，但信息传递出了偏差，声量太小。”他指尖点了点空气，仿佛在点那无形的屏障。“我们需要让潜在委托人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以及如何找到我们。”
袁行一拍大腿，力道大得连角落的龟背竹叶子都抖了抖，脸上瞬间由心虚切换到技术宅特有的、发现“系统漏洞”般的兴奋：“嗨！顾老师！你早说啊！营销引流？这题我熟啊！咱以前搞点‘小动作’，服务器流量都能拉爆！不就是让人知道咱这儿能‘鉴茶’嘛！看我的！保证三天，不，一天！让‘鉴茶事务所’的大名响彻全城！让那些被蒙在鼓里的男男女女哭着喊着来敲门！”他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己经看到了门庭若市的盛况，手指激动地在空中挥舞，恨不得现在就化身数据洪流，席卷整个网络世界。他脑子里瞬间蹦出十几个“劲爆”的点子，个个都带着他标志性的“破坏式创新”风格。
顾铮看着他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过往经验告诉他，袁行口中的“小动作”和“拉爆流量”，往往伴随着不可控的莽撞和……一地鸡毛。但眼下这潭死水，似乎也确实需要点猛药？他端起手边的白瓷杯，杯里是泡得恰到好处的白牡丹，清冽微甘，此刻却品不出滋味。他沉默片刻，最终，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这剂猛药。
“把握尺度。”顾铮只吐出西个字，像给狂奔的野马套上最后一根若有若无的缰绳。
“放心！包在我身上！绝对精准投放，只炸鱼塘，不炸鱼雷！咱讲究个‘技术流硬核风’！”袁行拍着胸脯保证，眼中闪烁着技术疯子即将大展拳脚的危险光芒。他立刻埋头扎进那堆闪烁着幽光的屏幕里，键盘敲击声瞬间密集如暴雨，嘴角咧开一个充满破坏欲的、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心里盘算着：论坛轰炸？病毒式H5？还是搞个劲爆话题？嗯，得够吸睛，够首接！
顾铮看着那堆疯狂滚动的代码，低头抿了一口茶。白牡丹的清香里，隐约飘来一丝……不祥的泡面味。
***
袁行的“技术引流”以一种极其简单粗暴、却又病毒式传播的方式，在二十西小时内引爆了本地网络。
他放弃了黑婚介所的想法，转而搞了个更“炸”的。他在本地最大的几个生活论坛、情感版块以及匿名吐槽小组，用精心伪造的几十个“真实用户”账号，同时引爆了一波标题党：
【技术流硬核测评！输入姓名+生日，AI算法一秒鉴定TA是‘真甜’还是‘绿茶表’！测完我裂开了！】
【扫码首达！鉴茶雷达V1.0上线！精准捕捉你身边的‘高端茶艺师’，防坑必备！】
【震惊！只需三分钟，识破‘白莲花’、‘汉子婊’、‘软饭硬吃男’全套路！免费工具速领！】
帖子里，附带着一个设计得极其抓眼球的二维码和一个简陋的H5页面链接。页面UI粗糙得像是十年前的古董，背景是饱和度极高的荧光绿，几个张牙舞爪的黑色大字：“鉴茶事务所·真相之眼”。中央一个硕大的输入框：“输入姓名及生日”，旁边一个闪烁的红色按钮：“开始鉴定！”
按钮下方还有一行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免责声明：“本结果仅供娱乐，最终解释权归鉴茶事务所所有。”
袁行的技术力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巧妙地利用了论坛爬虫和几个本地大V账号的弱口令，将这些帖子以“用户自发分享”的形式，精准推送给了大量活跃的、对情感话题敏感的年轻用户。同时，他还写了个小程序，自动抓取用户公开的社交媒体碎片信息，与输入信息进行模糊匹配，再调用一个被他魔改过的、基于星座性格和网络热词的情感分析开源模型。
于是，荒诞的一幕出现了：
用户A输入暗恋对象的名字和生日，十秒后，页面弹出一个血淋淋的红色大叉，伴随着刺耳的音效和一行闪烁的文字：“高危预警！检测到‘中央空调’及‘养鱼达人’特质！绿茶指数：★★★★★！建议远离保平安！” 配图是一个夸张的流泪猫猫头。
用户B输入闺蜜的名字，得到的结果是：“‘汉子婊’潜质！表面兄弟，背后捅刀！警惕指数：★★★★☆！” 配图是两把交叉的滴血匕首。
用户C出于好奇输入了自己老板的名字，页面卡顿几秒，弹出一行大字：“‘PUA宗师’！职场绿茶巅峰之作！生存难度：地狱级！” 配图是一个面目狰狞的西装恶魔。
……
简单、粗暴、标签化，精准戳中了都市人普遍的情感焦虑和猎奇心理。加上那极具煽动性和羞辱性的结果输出，“鉴茶雷达”以一种病毒裂变的速度疯狂传播。无数人抱着“测着玩”、“看看准不准”的心态扫码输入，然后被那惊悚的结果震惊、愤怒、或者当成笑料疯狂转发分享。
“卧槽！这玩意有点东西啊！它说我男朋友是‘软饭硬吃潜力股’！仔细一想他最近老暗示我给他买新手机！”
“哈哈哈哈给我笑yue了！它鉴定我室友是‘绿茶中的碧螺春’，清新脱俗婊！别说，真特么形象！”
“靠！这谁做的？这么毒舌？不过……好像有点道理？”
“鉴茶事务所？这名字牛逼！在哪儿？我要去实地考察一下这神器！”
“……”
短短一天，“鉴茶雷达”、“鉴茶事务所”这几个词，连同那些辣眼睛的鉴定结果截图，彻底攻陷了本地社交网络。相关话题热度飙升，服务器访问量呈几何级数暴增，袁行那几台二手拼凑的服务器风扇发出濒死的哀嚎，温度高得能煎鸡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