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晕在红木桌面上投下一块菱形的暖黄。
江疏桐指尖捻着的拍卖会资料边缘己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第三十七页右下角那个烫金的狮首LOGO正泛着冷光,傅氏集团西个字嵌在繁复的卷草纹里,像枚生了锈的家族纹章,死死钉在纸页上。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金融街看到的巨幅广告牌。
傅氏旗下的新能源公司刚宣布了海外并购案,那时广告牌上的狮首还是锃亮的银色。
不过短短七天,资料里的股权结构图己经添了三道猩红的批注,是她托人从交易所内网扒来的异动记录。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两下,是郁秋发来的晚餐照片。
九宫格最末那张里,小姑娘举着半杯莫吉托,背景里的私人会所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江疏桐放大照片,忽然注意到郁秋手腕上多了只百达翡丽的星空表——那是傅家三公子傅承宇去年在慈善晚宴上拍下的限量款。
她点开郁秋新存的联系人列表截图。
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尾号是7777,和傅氏集团总部的传真号只差一位。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三秒,最终还是划开了后台的云存储,把刚整理好的傅家地产板块抛售清单拖进了回收站。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眼底泛着的青黑,像是昨夜没卸干净的眼影。
雨是后半夜来的。
先是风卷着芭蕉叶在窗台上打了个旋。
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江疏桐被窗缝漏进来的潮气冻醒时,手机屏幕正亮着,苏砚池的消息像片羽毛飘在顶端:"小心傅家的联姻传闻。"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时,雨势己经成了片白茫茫的雾。
楼下的芭蕉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倒像是谁在暗处掰着指节。
三个月前在新加坡的晚宴上,傅老爷子握着她的手说"江家的姑娘该配傅家的儿郎"。
当时她只当是长辈的玩笑话,现在想来,那布满老年斑的指腹着她手背的触感,竟像枚提前盖下的烙印。
书桌上的拍卖会资料被风吹得哗哗响。
有张纸页挣脱了镇纸的压制,飘到脚边。
是傅氏准备拍下的那幅《寒江独钓图》,估价八千万。
江疏桐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面时顿住了——画轴角落的印章和她母亲留下的那枚玉印,竟有七分相似。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条财经推送,标题红得刺眼:傅氏集团拟与江氏重工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配图里,傅承宇站在签约台后,领带颜色和郁秋照片里的莫吉托薄荷色一模一样。
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沉闷起来,像是有人用棉花堵住了耳朵。
江疏桐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夜。
父亲把她叫到书房,指着报纸上傅家的全家福说:"有些家族,是绕不开的。"
那时她不懂,只盯着照片里傅承宇胸前的红领巾,觉得比自己那条鲜艳得多。
她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
冰块撞在杯壁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酒液流过喉咙时,忽然想起苏砚池消息里的"联姻"二字——上个月在画展上遇见傅承宇时,他说"我爷爷总念叨你"。
当时她正对着一幅印象派画作走神,没听清他后面还说了什么。
窗外的芭蕉叶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有谁在雨里拉扯。
江疏桐掀开窗帘一角,看见楼下停着辆黑色宾利,车牌号是连号的7777。
车灯没开,却能隐约看见后座有人点了支烟。
火光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像只窥视的眼睛。
她把手机里郁秋的号码拉进了星标联系人。
又翻出苏砚池的对话框,输入"知道了"三个字,却迟迟没发送。
酒液在杯底晃出细小的旋涡。
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有些雾,是有人故意放的。"
雨还在下。
拍卖会资料上的狮首LOGO被窗外渗进来的雨水洇开了一角,像只正在流泪的眼睛。
江疏桐把酒杯放在LOGO正上方,看着酒液慢慢浸透纸页,将那只狮首泡成模糊的金色。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她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雨声里,仿佛能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混着芭蕉叶的噼啪声,在这漫漫长夜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