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朱雀大街,江凛勒住马时,京城的城门正缓缓敞开。他身上的旧袍还沾着江南的泥点,银枪的枪尖却亮得耀眼,身后跟着同样风尘仆仆的齐成玉和林子轩——禁军在江南找到他们时,三人刚从最后一伙追兵手里脱身,齐成玉的箭伤还没好利索,林子轩的瘸腿走路还一拐一拐。
“终于回来了。”林子轩揉着眼睛,看着熟悉的城楼,忽然哼起了桃花巷的小调。
齐成玉望着街角的茶馆,那里曾是他们传递密信的据点:“不知道宋祈年在不在老国公府。”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府衙方向跑来,药箱在怀里颠得老高。宋祈年看到他们,脚步猛地顿住,随即又加快了速度,跑到江凛马前时,喘得说不出话,眼眶却红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江凛翻身下马,伸手想扶他,却被宋祈年一把抓住手腕——他想确认这人是真的,不是梦里的幻影。
“老国公……陛下……”宋祈年终于顺过气,声音发颤,“金牌和账册都起作用了,镇北侯府……平反了!”
江凛的指尖猛地收紧,看向城楼上飘扬的龙旗,喉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倒是林子轩拍着他的背笑:“傻了?该高兴啊!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镇北侯府后人了,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齐成玉也道:“陛下说,要亲自给你授勋。”
江凛望着宋祈年眼里的光,忽然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终于找到了归宿。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宋祈年额角的疤痕——那是在江南破庙摔倒时磕的。
“回去再说。”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踏实。
西人并肩走进城门,阳光穿过牌楼,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江凛的银枪斜挎在肩上,齐成玉的袖中藏着新拟的律法草稿,林子轩的腰间挂着从江南带来的算盘,宋祈年的药箱里,除了草药,还多了包给江凛准备的、专治旧伤的膏药。
路过太医院时,有人探出头来打招呼;经过大理寺,齐成玉的旧部追出来问案子;林子轩则被几个相熟的商人围住,打听江南的行情。江凛和宋祈年走在后面,听着热闹的人声,忽然觉得,这京城的风,比江南的暖。
“老国公在府里备了酒。”宋祈年侧头看他,“还说……老侯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夸你。”
江凛嗯了一声,脚步却慢了些。他望着远处的宫墙,又看了看身边的三人,忽然觉得,所谓回京,不只是回到一座城,是回到能让他放下过往的地方,回到有他们在的人间。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一路延伸,像要把江南的风尘、昆仑的风雪、西南的战火,都铺成脚下的坦途。
他们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故事,也带着满腔的、对安稳日子的期盼。
老国公府的正厅里,酒己温好。老国公亲自给江凛斟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
“尝尝,这是镇北侯当年最爱的梨花白。”老国公举杯,“当年你父亲总说,等你长大了,要教你骑射,要带你喝这酒。”
江凛端起酒杯,指尖微微发颤。酒液入喉,带着清冽的甜,像极了记忆里父亲模糊的笑容。他放下杯,忽然起身,对着老国公深深一揖,又跪地叩首,动作标准得像演练过千百遍:“谢国公为侯府昭雪。”
老国公扶起他,眼眶微红:“该谢的是你自己。若不是你带着金牌闯江南,带着兄弟们拼出一条路,这冤案不知要埋到何时。”他拍了拍江凛的肩,“你父亲若在,定会为你骄傲——他当年总说,你眼神里有股韧劲儿,像老侯爷。”
江凛低头看着杯底的残酒,忽然问:“当年……我父亲最后……”
“他把你藏在枯井里,自己引开追兵,死得壮烈。”老国公声音沉下去,“我派人收了他的尸,葬在侯府旧园的梨树下,每年都去浇杯酒。”
江凛的喉结滚动着,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些年藏在心底的疑问、愧疚、执念,在这一刻忽然有了落点。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江凛腰间的玉佩上。老国公看着那玉佩,忽然笑了:“这玉佩,该换块新的了。陛下己下旨,恢复你‘江凛’的本名,录入宗谱,下个月就去祭拜老侯爷吧。”
江凛摸了摸玉佩上的“卫”字,那是父亲给他取的乳名。他抬起头,眼里的坚冰彻底融化,露出从未有过的清亮:“是。”
宋祈年和林子轩、齐成玉在廊下等着,见江凛出来时,脚步轻快了许多,都松了口气。林子轩凑过去:“喝好了?老国公没给你说媒吧?”
江凛踹了他一脚,却没真用力,目光越过他,落在宋祈年身上,带着笑意。
月光正好,酒香漫过庭院。老国公站在门口,看着西个年轻人笑闹着走远,忽然觉得,这京城的秋夜,比往年暖多了。有些债,清了;有些人,归了;有些故事,终于翻到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