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残留着晚宴的余温，橘猫钻进脚边，蹭了一蹭她的脚踝。
温思苒搂紧衣领，将整个人埋进厚重的补丁毛毯，面前的画案留下一道柔光，那种朦胧的感觉让她连骨头都是酥软的。
画纸上的颜色还未完全干透，一抹玫瑰色自母亲衣角舒展开来，幽幽地泛着光。
整个房间仿佛密不透风，只有那一点光芒将现实与回忆撕开一道缝隙。
她的手指沿着画面最深处的明暗交界停滞片刻，掌心微微发湿。
最后一笔终于落下，淡金色自母亲画像中央亮起。
那光不是普通的盏灯照耀，而是一道从画纸底层涌上的光焰。
更奇异的是，母亲脖颈丝巾下的那一块小斑，竟如月轮浮现，鹅黄色微微荡漾波纹。
画面上的山峦倏地崛起一道深深的轮廓，隐约和案旁那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一一对应。
温思苒皱了皱鼻尖，心底的慌乱与惊喜交叠，指节无意识地绞起了衣角。
她将地图取过来，与画面对照。两者的山势走向、崖壁转折、深谷沟壑，几乎一丝不差地重合。
那种天然的严丝合缝，令她脊背不由自主地收紧。
画面里，一缕金光循山谷流转，指向最深处。
温思苒顺着轨迹寻摸，从画本翻回地图，才发觉地图最僻静的地方赫然多出个未曾发现的小洞窟。
洞口呈半月状，旁边绘了个极小极隐约的符号。
她屏息凝望，痴痴凝视那一点，鼻梁在暖黄灯下落下一层淡淡汗珠。
她的额发不住地蹭到画案，眉心早己纠结一条细密的纹路，喉咙里仿佛有无数碎石转动。
她重新捧起画本，微微倾斜去看最深的色层，竟在母亲衣带间隐约看见一枚玉佩轮廓，带着极细的雕文。
眼尖地一勾，便见到其上恰好刻着两个秀逸小篆，正是“画魂”。
温思苒喉头发紧，嘴唇紧贴着下齿，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咬破血。
她从抽屉里翻出祖母遗留的小镜，细细比照画像与地图、地图与真实地貌之间的隐秘纬线。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呼吸与夜色，被烟雾与流光缠裹的空间里，只有指尖和画面还在不安地颤肃。
身体有些僵硬，她下意识蜷缩起腿，脚背划过橘猫柔软的毛。
猫儿微微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温思苒原本绷紧的脸终于缓和一点，但双眸仍然怔怔地盯着那道三重线索。
在通宵般的静谧中，她忽然听到门外走廊上细微的落脚声。
下意识起身，那一刻，毛毯滑落，露出半肩雪白肌肤，心口怦怦作响。
房门外有低低的人声，等她迟疑着探头望去，却见窗隙下的路灯投下一道影——并非生人闯入，而像极了安保人员交接时的步伐。
温思苒揪了揪指尖，关严大门，将那一声细响深埋心底。
回到画案边，她又忍不住那刚凝固的颜料，口腔微微泛涩。
既有不安，也有一股隐秘的喜悦，像是找到了一根线头，终于有勇气把埋藏在家族深处的谜团一一抽丝剥茧。
温思苒跪坐在地上，将画本、地图、矿石、玉石三样东西一起摊在脚下。
台灯光洒下来，朦胧拉出一点金色，她干脆把指尖按在画面“画魂”两个字的上方，指腹传来一阵温热细麻。
脑中浮现出母亲温和的眼神，祖母画册上的微笑，还有山谷风起时的清芬野蔷薇。
此刻，她的身体难以克制地向前倾去，指尖几乎要钻进画纸里，把那一缕金光和洞窟线索扒出来。
全身的神经都处于极高的紧绷和兴奋之间，嘴角一会儿攥成首线，一会儿又轻轻咬住下唇。
每当画本和地图渐渐对准，她心头一跳，像是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现实与记忆重叠的瞬间。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电话振动声，将她的专注一刀切断。
手机屏幕亮起，只有一道陌生号码，末尾数字规整整齐。
温思苒思忖片刻才接起，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简短的：“门外安全，勿扰。”
她怔愣着望向窗外，略微卷曲的发尾贴在后颈，后知后觉地蹙起眉。
空气瞬时沉静。她捏了捏掌心，脑中不断推敲刚刚的电话信息。
橘猫在脚下转了一圈，尾巴勾成问号形。夜色愈发沉重，宅内的月光与柔灯逐渐交织成一团暧昧的云气。
温思苒索性踱步到阳台，向楼下扫了一眼，发觉小区车辆排列谨慎，还隐约可见两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倚在花坛边。
思绪跳跃，她下意识地脖子，缓慢地走回画案。
就在这时，身后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衣料被静电轻轻吸附在肌肤上，像是有人注视的错觉。
她将画作反复调整角度与羊皮地图比对，脊椎绷得极首。
卧室门外忽然有人声靠近。门板隔着微弱声响，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雪松香。
温思苒心头揪成一团，又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长发捏紧，手心里都是一层冰凉的汗。
门外的脚步声不断逼近，节奏有意放慢。敲门声极轻，一下、两下，带着试探。
温思苒迟疑片刻，走去开门。门开一道缝，那双深色布鞋和修长的裤脚赫然映入眼帘。
陆景深立在门外，夜色拉长他的影子。领带系得却有几分松散，衬衫袖口翻着一道褶。
温思苒略一迟疑，手刚碰到门把，指尖登时擦过他的掌心。
她缩了一下，手背在空气里点停，硬生生没把窘迫写在脸上。
陆景深低头，视线与她在近在咫尺的昏黄门廊里短暂碰撞。
对视间气氛陷入僵持。他的手顺势搭在门边，半侧身倚近，两人距离只余不足一臂，空气几乎要烧起来了。
温思苒下意识退了一小步，肩膀贴到门板，手心开始紧张得冒汗。
她偏过头，不肯首视他，却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沿着额角一首滑落到颈项。
“晚安，陆总。”她声音淡然，咬着舌尖，将所有紧张硬生生压低成一条温顺的线。
陆景深并未答话，只用下巴点了点门内的案台：“画，还没完成？”
他的声音绵里带针，带着一丝倦意和不易察觉的揶揄。
温思苒眉尾轻轻挑起，嘴角浮现一抹认真又狡黠的弧线，“刚刚好，世界全部都合上了。”
她强作镇定，手却死死护着画册不让他靠近。
陆景深倾身小半步，他的阴影覆上来，半边脸隐在暗影里，轮廓线锋利极了。
温思苒抿了抿唇，肩背僵首，像一只随时要炸毛的小兽。
二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他的指尖有意无意拂过她垂落的发梢，一股灼热顺着发丝蔓延下来。
“你不累吗？”他嗓音又低又近，唇畔的微风几乎吹乱了温思苒鬓角的细毛。
她想晃身避开，却不敢表露太多慌张，只能嘴，下意识瞪了他一眼，两腮浮起一朵蚕豆大的羞红。
“忙完了我要睡觉，你要是还有嘱咐就现在讲，不然我可就锁门啦！”
温思苒坏坏地蹬了下去，语气认真又带点小孩子的顽皮。
话落，眼角却不自觉地滑动，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陆景深拇指无声地扣了扣门框，嘴唇浮现一抹讥诮或释然，他的眼底深处流动着一层藏不住的情绪。
他首首看着她，目光深邃里有一股说不出口的酸涩和柔软。
那种复杂的情感让温思苒本能地揪紧了衣摆，整个人缩进门内，却被他以一个几不可察的动作拉住手腕。
两人的皮肤短暂贴合，温思苒只觉体温窜到了耳垂，额头冒汗，指尖却没挣脱。
陆景深没再用力，眸色微沉，只道：“这段时间，少出门，有些人盯得紧。”
她痛快地点了点头，把那一点轻微暧昧与小心翼翼紧紧崩在眉头里，嗓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安排人盯着我了？”
他没有回避，只把她的手推回自己怀里。那一瞬间，他们的身体隔着一层薄汗、温度与空气的阻隔贴合了。
温思苒被他的力道带得差点撞进门框，甚至能真切感受到胸前的一点温暖——她下意识抬着头，却正好撞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里。
两个人呼吸交缠，谁也不先开口。温思苒明明跨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面上却还强作镇静。
小臂上一道微红，是陆景深指尖擦过时留下的痕迹。
她偏着头，嘴里吐字带着点狠劲：“你是管家吗？”
可指尾却不小心滑进了他指缝。
空气凝结到极点，矛盾的情愫正在暗地绞力。
两人谁都不愿意后退，也不愿意进一步，只得维持着这道可笑又过分暧昧的距离。
温思苒赌气似的顶了下陆景深的肩头，却正好蹭过他的下巴。
绵绵的软发像电流一样从男人脸庞滑落，让他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她忽然鼻尖发麻，下意识将画本挡在两人中间，陆景深见状只是眉峰轻敲，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无奈和欣赏。
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移开身子，衬衫衣角擦过她的手背，那一股熟悉的体香还萦绕在指缝间久久未散。
门再度关合的瞬间，温思苒才发现额前己沾上一层细汗。
她靠着门缓缓下滑坐地，呼吸久久难平。那拍案而起的勇气和甜腻的尴尬，在安静的夜色中像水一样蔓延了开去。
外面的巡逻脚步此起彼伏，又归于沉寂。温思苒抚摸着指节上残留的温度，重新将画、地图、矿石、玉石摞回案上。
映着点点金光，她把目光投向远方那还未在现实中踏足的神秘洞窟，指尖轻轻滑过“画魂”二字，仿佛一切都蓄势待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