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乌克样本交给守林人首领时,江浩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守林人的营地藏在深山瀑布后的溶洞里,周围布满了能迷惑气息的藤蔓,若非凌月带着他们避开陷阱,恐怕连洞口都找不到。首领是个白发老者,眼神浑浊却异常锐利,接过玻璃管时,只是淡淡地瞥了江浩一眼:“尸王也懂守护?”
江浩没说话,只是看着老者将乌克放进恒温培养箱。
“你们可以走了。”老者挥挥手,语气疏离,“守林人的地盘不欢迎外人,下次再闯,就别怪藤蔓不客气。”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难走。守林人虽然收下了乌克,却显然不待见他们,沿途的陷阱被重新激活,好几次江浩都得用身体护住凌月,才避开那些淬了毒液的荆棘。
“你没必要这样。”凌月看着他手臂上新增的伤口,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我自己能躲开。”
江浩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泥点——刚才避开滚石时,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凌月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心头一跳。
回到水电站时,己是深夜。
篝火在空地上跳动,青零正坐在火堆旁发呆,看到他们回来,眼睛瞬间亮了,立刻起身跑过来:“怎么样?守林人收下了吗?你们有没有受伤?”
“收下了。”江浩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陶罐上,“在煮什么?”
“姜汤,驱寒的。”青零笑着把陶罐递过来,“快喝点暖暖身子。”
江浩刚接过陶罐,就听到凌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先去处理伤口。”
她的声音有些闷,转身时,蝠翼不小心扫过旁边的木柴,发出哗啦一声响。
青零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江浩也觉得奇怪,却没多想,只当她是累了。
接下来的几天,凌月变得有些奇怪。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跟青零拌嘴,也很少主动和江浩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水电站的阁楼里,透过窗户往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江浩和青零一起整理物资,她会突然从楼上飘下来,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天傍晚,青零在溪边清洗绷带,江浩蹲在旁边帮她递肥皂。夕阳的光落在两人身上,青零的侧脸被染成暖橙色,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看,这颗石头像不像星星?”青零捡起一块鹅卵石,递到江浩面前。
江浩刚想接,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阁楼的窗户被猛地关上了。
两人同时回头,只看到窗帘被死死拉上,挡住了里面的身影。
“凌月今天到底怎么了?”青零挠挠头,一脸困惑。
江浩的心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夜里,江浩正在处理白天猎到的变异兔,凌月突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换了件干净的白色长裙,银灰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亚麻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些说不清的柔软。
“有事?”江浩停下手里的刀。
凌月走到他面前,沉默了很久,金色的瞳孔在他脸上反复打量,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你救过我三次。”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第一次在研究所,你替我挡了净化者的炮弹;第二次在尸潮里,你把我推开;第三次在守林人营地,你用身体替我挡住了毒藤。”
江浩点点头:“我们是同伴。”
“同伴?”凌月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只是同伴吗?”
江浩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看青零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凌月的声音低了下去,金色的瞳孔里蒙上一层水汽,“你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看我的时候……只有同伴。”
江浩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比不过她。”凌月抬起头,首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她是人类,干净、温暖,像太阳。而我是尸王,浑身是血,满心是刺,像冰块。”
“但我还是……”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江浩,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夜风突然停了,篝火的火苗也仿佛凝固了。
江浩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金色瞳孔里的紧张和期待,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从未想过,凌月会对他说这些。
这个强大、骄傲、总是带着刺的女尸王,竟然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我……”江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凌月有感激,有信任,有并肩作战的默契,却从未有过像对青零那样的心动。
凌月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释然,又有些难过:“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走,蝠翼展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篝火剧烈摇晃。
“凌月!”江浩下意识地喊住她。
凌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放心,我不会缠着你。我们还是同伴,这点不会变。”
说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江浩一个人站在篝火旁,手里还握着那把冰冷的刀。
远处的阁楼里,窗帘被悄悄拉开一条缝,凌月看着篝火边那个青黑色的身影,金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像被风吹散的星光。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或许这样也好。
至少,她没有在末日里,留下一个没说出口的遗憾。
只是心脏的位置,为什么会像被风刃割过一样,隐隐作痛呢?
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地的火星,像散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