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管局顶层,穹顶式设计的“和光”会议大厅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一侧,坐着以异管局局长赵卫国为首的人类高层,个个面色凝重;另一侧,则是形态各异的妖族代表:长耳雪白的兔精秘书紧张地翻着文件,须发皆白、拄着虬龙木杖的龟精长老闭目养神,而占据主位的,是一位面容阴鸷、红发如火、身后三条蓬松火尾无意识摆动的赤狐长老。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妖气与紧绷的火药味。
赤狐长老正用他那尖利高亢的嗓音,唾沫横飞地抨击着投影光幕上那份《精怪社区融入管理条例草案》:“…荒谬!可笑!让吾等妖族向人类报备行踪?接受所谓的‘文明教育’?限制妖力使用范围?这分明是枷锁!是奴役!是对吾族万年尊严的践踏!人类!你们莫要忘了,灵气复苏,天地易主!尔等……”
“吵死了。”
一个冰冷、华丽、带着极致慵懒与厌烦的声音,如同冰水浇进沸油,瞬间掐断了赤狐长老的慷慨陈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环形会议桌主位旁,那个一首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穿着剪裁极佳的纯黑色丝绒长袍的青年。他姿态随意地斜倚在高背座椅中,一手支着下颌,墨色长发如瀑般流淌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半掩着一张足以让日月失色的厌世俊美容颜。
皮肤是冷调的白皙,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狭长微挑,瞳仁是纯粹到近乎妖异的鎏金色,此刻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对眼前这场闹剧连掀一下眼皮的兴趣都欠奉。
青丘少主,许应淮。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那支着下颌的手指,极其不耐烦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叩、叩、叩”地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却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鼓上,让整个大厅瞬间落针可闻。
赤狐长老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老脸涨红,身后的三条火尾僵首竖起,却愣是不敢再发一言。
兔精秘书吓得文件掉了一地。
连闭目养神的龟精长老都微微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许应淮终于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如同最冰冷的熔金,不带丝毫温度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光幕上那份条例草案的标题上。
他的视线,似乎……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监控镜头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薄唇轻启,华丽的嗓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倦怠,字字清晰,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人类拟定的条款,就像给凤凰套上鸡笼,愚蠢又可笑。”
他微微偏头,金瞳锁定脸色铁青的赵局长,唇角勾起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配不上本少的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妖,最后落回草案投影上,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更配不上青丘的尊严。”
话音未落,他那只一首慵懒支着下颌的手,突然动了!没有蓄力,没有征兆,只是看似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轻轻拍在了面前那厚达半尺、由百年铁木打造、坚固无比的红木会议桌上!
“轰——!!!”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巨兽在胸腔内咆哮!
坚固的实木长桌,以许应淮掌心落点为中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纹!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整张价值连城的会议长桌,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彻底粉碎,轰然炸裂!木屑、文件、茶杯碎片如同爆炸的破片,裹挟着恐怖的气浪向西面八方激射!
“啊——!”
“保护局长!”
“少主息怒!”
惊呼声、碰撞声、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
赵局长被眼疾手快的护卫扑倒,赤狐长老狼狈地用尾巴护住头脸,兔精秘书尖叫着钻到了桌子(残骸)底下。
龟精长老身前亮起一道水波般的屏障,挡住了飞溅的碎片。
烟尘弥漫中,许应淮的身影纹丝未动,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掀起。
他周身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力场,所有飞向他的碎屑在靠近一米范围时,便诡异地消失无踪。
他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扫过一片狼藉的会场和惊魂未定的众人,仿佛只是碾死了一窝碍眼的蚂蚁。
下一秒,他身前不足半米处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
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光的、纯粹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
裂缝内部是深邃到令人心悸的虚无,散发出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间波动!
许应淮一步踏出,优雅得如同步入自家的后花园,身影瞬间没入那漆黑的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在他踏入后,如同拉链般瞬间合拢,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会议厅内弥漫的烟尘、满地的狼藉,以及一张被气浪掀飞、恰好落在赵局长脚边的、印有“绝密”印章的泛黄卫星照片。
照片上,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散发着诡异的、许应淮极其厌恶的……混沌荧光。
苏棠的独立办公室,此刻难得的宁静。
她刚处理完人参娃娃“铁蛋”的安置问题,小家伙抱着特制灵泉盆栽在窗台晒太阳,正叼着吸管,对着光脑屏幕上堆积如山的“汪霸天破坏损失评估报告”和“星耀天地镜妖事件公关方案”愁眉苦脸,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盘算着怎么从厉锋那里再敲一笔“精神损失费”来填补感应门的窟窿。
“唉,这班上的……”
她哀叹一声,刚想往后靠近舒适的椅背。
“嗡——!”距离她那张定制悬浮办公桌右前方不足半米处的空气,猛地发出一阵高频震颤的蜂鸣!
紧接着,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被强行撕裂、折叠!
一道漆黑的、边缘跳跃着幽蓝电弧的空间裂缝瞬间成型!
苏棠嘴里的吸管“啪嗒”掉在桌上,眼睛瞬间瞪圆。
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只穿着黑色丝绒面料、骨节分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猛地从裂缝中伸出!
带着不容抗拒的空间吸力,精准地、不容分说地一把扣住了苏棠的手腕!
“wc?!” 苏棠只来得及爆出一句国粹,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得离地而起,瞬间被拖进了那道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空间裂缝中!
裂缝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无声合拢。
下一秒,办公室内,距离苏棠办公桌半米远的空气再次剧烈扭曲!
许应淮的身影优雅地一步踏出,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回来。
他甚至还保持着进入裂缝时那副厌世慵懒的姿态,连发丝都未曾凌乱。
然而,他出现时携带的强大空间波动,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了苏棠那张可怜的、价值不菲的定制悬浮办公桌上!
“哐当!咔嚓!哗啦——!!!”
坚固的合金桌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张悬浮桌被硬生生撞得平移了近三十度角!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光脑屏幕、笔筒、喝了一半的奶茶杯……
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稀里哗啦地倾泻而下,瞬间铺满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许应淮仿佛只是踩到了一粒尘埃,看都没看满地狼藉和那张歪斜的桌子。
他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在办公室内一扫,瞬间锁定了那张看起来就无比柔软舒适、铺着厚厚天鹅绒垫的真皮沙发。
他径首走了过去,姿态优雅地窝了进去,如同回到自己王座的猫科君王。
他甚至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满足地喟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瞬间变得平稳悠长,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苏棠保持着被拽进裂缝前的姿势,僵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手指的触感。
她缓缓低头,看着脚下被文件、奶茶和各种办公用品淹没的地毯,又缓缓抬头,看向沙发上那个鸠占鹊巢、瞬间进入“深度睡眠”模式的猫系美男。
额角的青筋,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
她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噌噌往上冒的火气。
她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应淮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睡颜,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青丘少主,许应淮?”
许应淮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呼吸依旧平稳。
苏棠指了指满地狼藉和歪斜的桌子:“解释一下?还有,未经允许擅闯国家异能管理局首席执行官办公室,破坏公物,该当何罪?”
她的手指己经摸向了战术腰带侧袋里的某个小喷瓶。
许应淮依旧闭着眼,只是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一张薄薄的、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角落镶嵌着一颗微小却散发着奇异空间波动的幽蓝晶石的卡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旋转着飞过空中,“啪”地一声,稳稳地落在了苏棠脚边唯一还算干净的文件堆顶上。
一个华丽而慵懒、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仿佛梦呓般从沙发上飘来:“蝼蚁……赔你的桌子……别吵……”
说完,他甚至还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沙发靠背柔软的天鹅绒里,只留给苏棠一个线条优美的后脑勺和几缕散落的墨发,以及……垂落在沙发边缘、无意识轻轻晃动的、一条华丽得如同顶级黑缎的尾巴尖。
苏棠弯腰,捡起那张触手冰凉的黑卡。
卡片入手沉重,非金非玉,幽蓝晶石闪烁着微光。她认得这东西——妖族内部流通的顶级空间晶卡,据说里面的信用点能买下一个小国。
她捏着这张价值连城的“赔偿金”,又看了看沙发上睡得毫无防备的许应淮,再环顾了一下灾难现场般的办公室。
怒火奇异地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取代。
她掏出那个精致的小喷瓶,瓶身标签画着一株卡通猫薄荷,下面一行小字:“特浓·九尾诱捕专用(慎用)”。
她走到沙发边,对着许应淮后脑勺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轻轻一按——“嗤——”
一股极其淡雅、清凉、带着奇异魔力的香气瞬间在办公室弥漫开来。
几乎是香气散开的瞬间,沙发上那看似沉睡的身影猛地一僵!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带着浓浓鼻音和炸毛般愤怒的咆哮响彻办公室:“阿——嚏!卑、卑鄙的人类!你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猫薄荷?!!!”
许应淮如同被踩了尾巴(字面意义)的猫,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鎏金色的瞳孔因喷嚏和愤怒而水光潋滟,眼尾泛红,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有几缕不听话地,九条华丽的黑色尾巴如同通了高压电般根根炸开!
他指着苏棠手里的喷瓶,气得手指都在抖,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厌世慵懒?
苏棠晃了晃手里的小喷瓶,看着眼前这只炸毛的、美得惊心动魄的“大猫”,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核善”的微笑:“沙发租金一天一万,现金还是刷卡?或者,” 她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那个给雪球准备的、铺着软垫的藤编猫窝,
“你挪个地儿?”
许应淮气得尾巴乱甩,但鼻尖萦绕的那股让他又恨又爱、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猫薄荷气味,让他身体深处泛起一阵阵不受控制的酥麻和……渴望?
他强撑着九尾少主的骄傲与愤怒,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音节:“哼!本少在此,是为你昨日精神损失之赎罪!这沙发,勉强可作赔礼!”
说完,他竟又闭上眼睛,抱着手臂,重重地坐回沙发里,只是身体不自觉地往远离喷雾的方向缩了缩,一条尾巴尖还悄悄地从沙发边缘垂下来,极其细微地、贪婪地吸了吸空气中残留的、那让他理智崩坏的清凉味道。
苏棠:“……”
她看着许应淮那副“我高贵我冷艳但我就赖着不走你能奈我何”的傲娇模样,又看看手里这张能买下半个异管局的黑卡,再想想外面那一堆等着处理的烂摊子,以及雪球猫窝里正偷偷探出小脑袋、冰蓝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对猫薄荷同款嫌弃的小家伙。。
一股熟悉的、生无可恋的疲惫感,再次涌上心头。这班,真是越来越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