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蓝第无数次哭着醒来,她抱着双腿蜷缩在小木床旁,看着对面段齐明睡过的床板。
又一次地想:小哥哥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
什么叫人生过客?
她没上过学,平常没人跟她交流,所以话也说不顺畅。
她去问师父:“什么、是、人生过、客?”
“就是不重要的人。”
于是这天,菘蓝决定下山去那个所谓的海城,她要当面问问段齐明:“我为什么不重要?”
她从爷爷奶奶的小木屋偷偷跑出来,在深山里捡了些药材,因为师父说这些可以到县城里换钱。
菘蓝没见过几次钱,她偶尔去上雨村,会在村里唯一的小卖部门口站着,看别的小朋友买糖吃。
那时小朋友们就拿着棒冰舔,还围着她嘲笑,扔石头。
“小野人,没爸妈!没人给她买头花!”
“小哑巴,不上学!痴痴傻傻脑瓜瘸!”
菘蓝害怕被石头打,但从来不生气,因为她连头花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们说的也没错,她就是没爸没妈。
而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小朋友手里的棒冰和糖果。
她没钱,就拿灵芝换。
别人都捡不到灵芝,菘蓝却能,还有那些大个头的松茸、珍菌、人参、药材…
她每次去山里玩,除了救助小动物,就是捡这些玩意儿。
后来越捡越多,她就晒干了攒起来,到现在已经攒了几十个麻布袋子,堆在柴房里,每次想吃棒冰,她就拿出一根人参,走一个多小时出大山,到上雨村换一根棒冰,一瓶橙子汽水。
小卖部橙子味的水,她喜欢得紧。
但是她这次下山前,师父叮嘱她:“你小篓子里这些药材很珍贵,不要再拿它们换汽水了!我教你…十年的人参价值……”
说着说着,师父停了。
苦笑一声:“小蓝,师父陪着你在深山躲了15年,早已不知道外面的物价。你就大胆去吧,有福的小孩儿,不会被骗的。”
“小蓝,这个信物你拿着,记住,不管日子怎么艰苦,这个平安扣不能卖。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菘蓝点点头。
她常年呆在深山里,或许是山里灵气滋养,整个人都水水嫩嫩,白白净净的,跟那些灵动的小生灵一样。
但也实在傻点。
师父又收回平安扣,严肃地试探:“如果有一天,你快要饿死了,前面就有卖橙子汽水的,你会不会用平安扣去换橙子汽水?”
菘蓝咧着嘴巴笑:“会!”
师父叹口气,揪出她小篓子里的狼仔,坚决地把平安扣戴在小狼崽脖子上。
他知道,菘蓝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小狼崽,哪怕九死一生的危急时刻。
师父拍拍小狼崽的脑袋:“你的任务是看护好平安扣和小蓝,知道么?”
显然,狼崽比菘蓝聪明多了,嗷呜嗷呜跟听懂了似得。
师父交代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蓝蓝记住,有困难就找解放军。”
可惜这师徒二人都不知道,解放军是很遥远的词汇了,而现在城市也禁养大型犬,更别说这种极具攻击性的野生动物。
……
菘蓝背着药材和狼崽,走了三个小时也没到县城。
狭窄的土路,身后传来喇叭声。
她忙躲到泥泞的草丛边,回头张望,原来是接张新碧的车出村了。
那是不是可以跟张新碧告别了?告诉她,自已要去海城找小哥哥,等回来时,给她带礼物。
菘蓝开心地抬起手冲那些黑压压的轿车打招呼,可是车一辆辆呼啸而过,留给她的只是呛人的泥土和尾气。
车上,段家三房的管家恭敬地问一个跟菘蓝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菘蓝小姐,刚才路边那个是您朋友么?要不要我们顺路送她一程?”
张新碧眼眸一暗,立马拒绝:“不用,我不认识她。齐明哥哥不是还在海城等我么?我们还是赶路吧。”
她暗暗在心里跟菘蓝说声对不起。
但她却不后悔顶替菘蓝的身份,因为全村只有她知道菘蓝救了个男人,她见过那男人,跟小山村里这些乡野村夫完全不一样。
不仅长得俊秀,说话文雅,最主要的是,他家世很不一般。
海城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而段家在海城一手遮天,等她成为段齐明的未婚妻,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张新碧敢这么做,当然就不怕被拆穿。
因为段齐明匆匆离开那天,她恰巧上山去找菘蓝,而也就是那天,段齐明的眼睛突然能看见了。
段齐明被寻他几年的家人簇拥着离开小木屋时,菘蓝被困在深山里。
他正好看见了抱着竹篓,往小木屋跑的张新碧。
下意识就以为这是陪伴他六年的菘蓝。
“蓝蓝!等我派人回来接你。”段齐明隔着雨幕朝她吼,张新碧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豪华轿车里,张新碧偷偷摸着真皮座椅,狠狠地看着被车甩在后头的小身影。
菘蓝啊,你又笨又傻,连话都讲不清楚,去大城市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不如我替你去享受这荣华富贵,等我当上齐明哥哥的未婚妻,我会给你打钱的!
再说了,谁让齐明哥哥离开那天,你恰巧不在!而他正好看到了我!
这难道不是我跟他的缘分?
菘蓝,老老实实待在你的深山老林里当野人吧,你这辈子都走不出大山的,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