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未至,剑南道盐源县的铁矿突然渗血。矿工老吴头的鹤嘴锄砸在岩壁上,火星溅落的瞬间,整条矿脉突然睁开三百只青铜眼瞳。他踉跄后退,靴底黏着的赤铁矿砂突然暴长,在巷道地面蚀出河西军镇粮仓的星位图,每处粮垛位置都嵌着蠕动的星铁蠕虫。
"快跑!山神发怒了!"老吴头嘶吼着撞翻煤油灯,火焰顺着血线攀上岩壁,将整条矿道映成诡谲的靛蓝色。火光中,矿工们惊恐地发现彼此的影子正在融化,缓缓流向矿脉深处的青铜祭坛。
辰时初,将作监矿冶司。主事陆九渊展开新呈的《山经图》,忽见朱砂标注的矿脉自行游走,在宣纸上拼出突厥狼头。他搁下犀角镇尺的刹那,尺身突然暴长,尺纹化作带刺藤蔓缠向脖颈。
"陆大人好眼力。"阴影中传来金石相击声,独臂矿监拄着玄铁拐现身,拐头雕刻的饕餮纹正吞噬着漏进屋内的晨光,"这处新开的银矿,滋味可还合大唐龙脉?"
陆九渊瞳孔骤缩——饕餮口中衔着的,正是他三日前失踪的监工令牌。
巳时三刻,太医署金石房。女医正林见鹿揭开存放辰砂的陶罐,本该艳红的粉末突然凝成带刺的西夏文。她银针刚触及砂面,整罐朱砂腾空而起,在空中凝成玉门关戍楼的微缩模型,每块城砖都渗出混着星铁屑的黑血。
"林姑娘当心!"
药童阿烁撞翻磁石盒,粉尘与朱砂相激爆出紫烟。烟雾中显形的不是脉象图,而是正在融化的矿脉内部结构——岩壁内侧密密麻麻刻着河西戍卒的生辰八字。
午时六刻,西市铁匠铺突发异变。波斯匠人拓跋浑调试的冶铁炉突然炸裂,飞溅的铁水化作三百枚带倒刺的青铜狼牙,精准刺入围观者的膻中穴。谢沉舟剑尖挑起半凝固的铁渣,熔岩中显形河西暗道图,每道刻痕都渗出土耳其密文。
"以金为媒,噬国于髓。"拓跋浑撕开胸膛皮肤,露出底下跳动的青铜心脏,"陆主事可知,你督造的每座矿场都在啃食山河气运?"
陆九渊挥袖掷出墨斗,丝线突然暴长缠住冶铁炉:"你们把《考工记》改成了噬龙谱!"
未时三刻,河西军镇烽燧。戍长韩七的陌刀劈在青铜矿脉上,刀刃突然爬满铜锈。更可怕的是,被矿粉沾染的士卒突然僵首,瞳孔里浮现长安水脉的实时影像。
"他们在用矿脉传魂!"韩七撕开矿脉表层,涌出的不是矿石而是《武经总要》的青铜活字,"快封井!这些是活体罗盘!"
燃烧的矿渣中升起三百尊矿工铜俑,每尊铜俑掌心都托着正在融化的《禹贡》星图。
申时初,盐源县矿洞深处。矿监郑三炮的火把照在岩壁上,突然发现二十年前矿难的死者铭牌正在渗血。他伸手欲拭,铭牌突然暴长成青铜墓碑,碑文"魂归大冶"西字扭曲成带刺的突厥密文。
"郑监工还记得我吗?"
幽暗处转出戴青铜面罩的矿工,手中鹤嘴锄竟是用人骨与星铁熔铸。郑三炮踉跄后退,腰间火药袋突然自燃:"你是…十年前祭井的童工!"
酉时三刻,太医署丹炉轰鸣。林见鹿用银针挑起沸腾的矿髓,液体在冰鉴上凝成突厥可汗庭的星轨图。阿烁突然指着窗外惊叫:"姑娘快看!矿脉在吞日晷!"
西坠的残阳被青铜矿脉吞噬,地底传来沉闷的机括咬合声。韩七的陌刀斩断最后一条矿脉时,耳畔突然响起战死同袍的声音:"韩头儿…龙首原下…"
子夜,玉门关残垣泛起铜锈。戍卒们看着韩七的铠甲突然矿化,青铜晶簇从护心镜中钻出,在月光下排列成完整的《秦王破阵乐》阵型。
五更梆响,龙首原矿坑深处。陆九渊立在崩塌的祭坛前,将染血的监工令牌插入饕餮巨口。青铜浇筑的欧冶子像突然睁眼,眼中滚落的铜泪坠地凝成《越绝书》补页——"金非凶兆"西字正随鎏金心脏的搏动起伏。
矿道阴影里,拓跋浑剥下人皮面具,露出底下青铜与血肉交融的真容——那眉眼竟与二十年前被活祭的铸剑师遗孤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