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烬盯着熔炉里不化的铁坨,炉壁渗出的暗红液体在青砖上凝成"平准"二字。学徒阿芒的断指遗落在风箱旁,指节弯曲的弧度竟与官秤准星相似。
"薛哥,这铁不对劲..."新来的学徒话音未落,铁钳己穿透他咽喉。坊主从阴影里转出,靴底碾着《量器图谱》残页:"辽东砂混着童尸骨灰,自然打不出农具。"
薛烬突然抡起铁锤砸向熔炉,迸溅的铁水在坊主脸上烫出骷髅图案。他抓起滚烫的铁砝码按在尸体胸口:"这秤星,合该用黑心肝来铸!"
温如卿的银针挑开砖缝青苔,霉斑下露出靛蓝指印。三日前暴毙的蒙童尸首陈列在草席上,最小的那个脚踝系着铸铁铃——与二十年前北疆矿洞的童尸铃铛同款。
"温太医请看。"仵作老秦突然掰开尸首牙关,"舌根有硫磺结晶。"
药箱里的《苏氏疫录》突然翻动,温如卿想起师父临终呓语:"凡舌现硫晶者,非天灾,乃人祸。"她将银针探入尸首胃囊,针尾蓝光暴涨——是辽东砂特有的寒毒。
地窖梁柱忽然震颤,靛蓝烟雾从通风口涌入。老秦用身子撞开暗门:"快走!他们要灭..."铁蒺藜穿透他后心时,温如卿看见暗门后堆积的铸铁学铃,每个都刻着当朝阁老名讳。
陈砚舟潜进底舱时,官秤砝码正随江浪碰撞出丧钟般的声响。他劈开粮袋,霉米中滚出的不是铁块,而是裹着明黄绸的玉圭——刻着景隆帝登基前的私印。
"陈大人好眼力。"工部尚书从货箱后转出,手中火把照亮舱壁铁笼,"可惜这些孩子,见不到明天的《平准新策》了。"
笼中蒙童突然齐声诵起《蒙学新典》,声浪震得舱板颤动。陈砚舟趁机掀翻火把,靛蓝火焰中,他看见最年长的孩子用铁铃在笼柱刻字——正是江墨生《新典》里的"民为贵"。
暴雨夜,温如卿跪在碑前为苏蘅银针淬药。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碑上"民骨即国脉"的"骨"字突然渗出血水。她用药铲刮开青苔,发现碑体嵌着半截铁秤——正是薛烬失踪前打的废品。
"温姑娘小心!"陈砚舟的官靴踏碎水洼,他手中血书被雨水泡发,露出靛蓝批注:"铸铁童尸,始于景隆三年。"
惊雷炸响时,青骨碑轰然开裂。薛烬从地缝爬出,怀中铁匣滴着血:"碑底有江刺史的...咳...真正的《平准疏》..."
陈砚舟当庭摔碎官秤,铁砝码滚到工部尚书脚边。他扯开朝服露出心口烙印——薛烬用废铁烙的"民心如炉"。
"诸公可闻过童尸烧铁的气味?"他举起从碑底取出的铁匣,"二十年前量天尺,二十年后铸铁秤,这秤星上挂着的,是景国百年气运!"
龙椅旁的太监突然抽搐,七窍流出靛蓝毒血。温如卿破门而入,银针封住皇帝脉门:"陛下中的,可是辽东寒毒?"
薛烬将最后筐童尸铁铃投入熔炉,铁水在模具里凝成新秤。陈砚舟握锤在准星刻下"民骨",转头对流民说:"这秤不称米粮,专称良心。"
温如卿的药箱突然自燃,苏蘅的《医典》在火中显出血字:"毒非在铁,在持秤之手。"她将灰烬撒入江中,下游突然浮起无数死鱼——鱼鳃里嵌着工部特制的铁砝码。
陈砚舟在追兵箭雨中展开血书,月光照亮先帝密诏:"若见平准失度,当碎玉圭以正朝纲。"他摔碎玉圭的刹那,皇宫方向腾起靛蓝狼烟——那是温如卿焚烧毒典的信号。
薛烬在铸铁台刻完最后一笔,新秤轰然坠地。秤盘上"民心"二字重逾千斤,秤杆却始终端平如尺。他望着奔逃的流民轻笑:"这世道,总算有样东西是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