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粒子扑向塌陷的矿坑,陈砚舟徒手扒开冻土,指尖凝着血冰碴。昨日还刻着"新政惠民"的石碑斜插在矿渣里,碑底渗出靛蓝色的液体——与当年工部铸铁雷的引药同源。
"大人!东侧坑道有动静!"矿工老葛的镐头突然被地底弹起的铁链缠住,链环上"永昌监造"的铭文割破掌心。众人拖出铁链末端拴着的铁箱时,陈砚舟瞳孔骤缩——箱中《工部密档》的封皮,竟与温如卿牢中所绘毒株图纹丝合缝。
地底传来闷响,陈砚舟扑倒老葛的刹那,二十丈外的岩壁轰然炸裂。铸铁雷的碎片嵌进他肩胛,血滴在密档扉页,显出一行褪色小字:"景隆元年,铸铁代赋,童尸为引。"
新任户部侍郎崔珩踏入陈府时,官靴碾过门槛下的《平准新典》。他笑着展开寒门元老的联名书:"陈兄,三成矿脉换新政续行,这笔买卖..."
陈砚舟突然掀翻茶案,碎瓷在联名书上划出裂痕:"崔侍郎可知,你脚下这块青砖,掺着北疆矿工的血沫?"他踹开地砖,露出暗格里锈迹斑斑的铁秤砣——正是薛烬熔铸的"民骨砣"。
窗外弩机骤响,崔珩袖中暗箭射偏的刹那,温如卿的药箱破窗而入。银针封喉的刺客倒地时,手中攥着的密令露出半角龙纹:"圣上要的是平衡,不是公道。"
温如卿的银针在尸首颈后挑出靛蓝虫卵时,城南义冢己垒起新坟。药童颤抖着展开染疫者的衣襟,胸腹处溃烂的皮肉竟拼成工部官印的轮廓。
"把《治疫策》抄在麻布上,裹尸焚化。"她撕开药箱夹层,江墨生的颅骨拓片覆在尸斑处,"尸毒沿漕运扩散,让流民拆了官道石基!"
子夜,驿道传来马蹄惊嘶。陈砚舟率人截下的粮车里,霉米间夹杂着铸铁雷残片。他劈开米袋,靛蓝粉尘随风飘向更夫老赵的酒壶——三日后,整条长乐巷的百姓瞳孔泛起同样的幽蓝。
薛烬的学徒阿莽跪在熔炉前,将师父的断臂投入铁水。铸铁台地下突现的密道里,三百具铁甲尸整齐列阵——每具铠甲心口都嵌着寒门官员的名牌。
"难怪工部非要这铁矿..."陈砚舟抚过甲胄上的寒门暗纹,突然听见机关转动声。温如卿的药箱卡住坠落的断龙石,箱中银针在墙上投射出星图:"江刺史的《新典》补遗,要结合星象方位..."
地底震颤中,阿莽抡锤砸向岩壁:"这铸铁台底下埋的不是铁,是江大人的魂!"铁水灌入裂缝的刹那,二十年前未爆的铸铁雷连环炸响,将整座山丘掀上云霄。
陈砚舟拖着铁链上殿,链尾拴着三百斤铸铁雷。他当着满朝文武撕开官袍,胸腹间溃烂的伤口拼成"平准"二字:"诸公日日称量天下,可敢称称自己的良心?"
工部尚书突然抽搐倒地,口中爬出靛蓝甲虫。温如卿破门而入,银针引燃虫群:"陛下可知,您服的金丹里,掺着铸铁雷的硫磺粉?"
龙椅机关暴起,景隆帝的遗诏从暗格里飘落。陈砚舟接住诏书,赫然是先帝笔迹:"后世称量天下者,当以民骨为砣。"他忽然狂笑,将诏书掷入火盆:"好个民骨!这骨头都被你们碾成粉了!"
铸铁台的余烬里,陈砚舟将《新典》残页投入熔炉。流民们用铁砣铺成祭坛,老矿工捧着江墨生的颅骨拓片:"今日咱们不祭天,祭这吃人的世道!"
温如卿在灰烬里挑出未熔的银针,突然刺入自己哑穴。鲜血喷溅在青骨碑上,褪色的"民为贵"竟重现血色。她嘶声大笑:"原来要破这哑咒,需以心头血为引!"
北疆传来地动那日,矿工们在震裂的山腹中找到半卷铁书。薛烬用最后的气力刻下:"后来人,铸铁为刀时,莫忘留三分打锄头。"
三月后,陈砚舟在瘟疫废墟上重铸铁砣。新砣刻着矿工们的掌纹,悬在重整的铸铁台上。温如卿将解药方刻在砣面:"这秤砣称过尸毒,量过人心,往后该称一称未来了。"
流民孩童用铁砣碎片打磨成犁头,在焦土上垦出第一道沟壑。老葛忽然指着新芽惊呼:"是野棠!当年江大人殉道处..."
陈砚舟抚过花茎上的铁锈斑:"这世道,终究还是留了颗干净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