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着雪粒撞向铸铁台残垣,陈砚舟的指尖抚过焦土下露出的半截铁碑。碑文被冰凌覆盖,温如卿的银针挑开冰碴,露出“民脊”二字——笔画间嵌着细碎的靛蓝晶石,与工部寒髓毒同源。
“这碑是活的。”老矿工突然跪地,耳贴冻土,“底下有铁链拖拽声!”话音未落,地面震颤,三百具铁甲尸破土而出,腕间铁索缠着半卷《工部淬毒录》。陈砚舟挥剑斩断铁索,断链处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江墨生未完成的《平准疏》。
阿莽抡锤砸向铁甲尸胸口,铠甲崩裂的刹那,腐尸腹腔中滚出铸铁砝码——刻着当朝六部尚书的生辰八字。
子时的更鼓撞碎官仓寂静,温如卿的药箱卡在粮垛缝隙。她掀开霉变的米袋,靛蓝粉尘随风扬起,在月光下显出工部督造的“平准”暗纹。暗处忽然传来铁器摩擦声,她反手掷出银针,针尖钉住条赤链蛇——蛇身七寸处竟套着铸铁环,环内刻“景隆御用”。
“温太医好身手。”阴影里转出户部侍郎,手中铁秤砣坠着流民户籍册,“可惜这蛇,不过是引路的卒子。”他忽然掀开地砖,密道中堆积的童尸冻成冰雕,每具心口都插着铸铁砝码。
温如卿的银针在掌心攥出血痕:“原来平准新政的秤砣,是拿人命冻出来的。”
陈砚舟的剑锋劈开岩壁苔藓,锈迹斑斑的铁笼里蜷着具白骨。尸骸指骨紧攥半枚玉珏,与青骨碑底挖出的残片严丝合扣。阿莽的火把照亮笼顶刻痕——竟是江墨生笔迹:“铸铁者,当以脊为薪。”
地底突现暗河,水流裹着铁砂冲塌矿道。陈砚舟抓住悬空的铁链,见河底沉着青铜鼎残片,鼎耳拴着寒门初代领袖的血书:“铁可熔,骨不屈。”急流中,三百年前矿工的呼号与当下惨叫声重叠,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崔珩将寒门血誓册投入熔炉,锦帛爆燃的焦味中浮出铸铁砝码的轮廓。新任御史跪呈密匣:“陈砚舟己找到永昌年间玉珏,若让他拼全...”
“那就让玉珏永远残缺。”崔珩碾碎密匣中的靛蓝药丸,粉尘飘向窗外的铸铁台,“告诉工部,明日矿难该换个地方了——炸了江墨生殉道处。”
三更时分,更夫老周路过铸铁台,瞥见地缝渗出靛蓝液体。他敲响铜锣的手突然僵住——冰面上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三百年前被铸铁雷炸碎的矿工冤魂。
温如卿的银针在疫童百会穴挑出蛆虫,虫腹鼓胀如球,透出工部官印的纹路。她突然掀翻药柜,尘封的《苏氏疫录》飘落残页:“寒髓毒遇尸瘟则成蛊,需以铸铁者心头血为引。”
城南义冢传来异响,她持灯潜入,见新葬的尸首正在刨坟。铁锹劈开棺盖的刹那,腐尸胸腔炸出靛蓝毒雾,雾中浮现工部密道图——终点竟是皇陵陪葬坑。
陈砚舟拖着铁链上殿,链尾拴着从矿渊打捞的青铜鼎。他撕开朝服,脊背鞭痕凝成“民骨”二字:“陛下可敢用这鼎,称称江山的斤两?”
工部尚书突然暴喝:“护驾!”禁军刀锋出鞘的刹那,青铜鼎自内而外迸裂,三百枚铸铁砝码倾泻而出,每枚都刻着蒙童的乳名。温如卿的药箱掷向龙椅,银针引燃鼎内残存的寒髓毒,青烟中显出一行血字:“铸铁者,民也;焚民者,国殇。”
铸铁台的余烬里,流民将工部密档熔成铁水。阿莽抡锤砸向冷凝的铁板,火星中浮现《寒犁书》的残章:“犁头破土处,当葬持秤人。”
温如卿将最后一株野棠栽入青铜鼎,根系缠上江墨生的铁针。陈砚舟咳血浇灌花根,血珠渗入鼎纹的刹那,北疆矿难遗址突然地动——震裂的山腹中,薛烬的断臂与江墨生的铁针交错成碑,月光下淌出血泪:“后来者,莫让铁冷透。”
三年后,孩童在焦土中拾到淬毒的剑鞘。老铁匠将其熔入犁头,翻开的冻土下露出半截铁碑。温如卿的银针挑开冰层,碑文泣血:“愿以千秋业,换得一日耕。”
北疆新矿的开工礼上,陈砚舟的遗剑被铸成丈量田亩的官尺。阿莽一锤砸断尺上“官”字,刻痕处渗出黑血:“这尺量过尸山血海,往后只量公道人心。”
野棠在雪中怒放,花瓣上的铁锈斑凝成未写完的《寒犁书》:“铁可折,脊梁不可弯;尺可断,人心不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