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太庙九鼎蒸起靛烟。崔令仪立在燎祭高台，手中柏枝刚触到青铜鼎耳，鼎身饕餮纹突然淌下血泪——混着松脂的祭酒遇火即燃，在雪地蚀出"辰时鼎崩"的谶语。远处献牲的礼官突然栽倒，鹿血泼在《禹贡九鼎图》上，缺失的"豫州鼎"位置竟浮出三年前沉樱绘制的龙脉缺口图。
"崔大人接稳祭器！"
太祝捧着鎏金人面樽踉跄奔来，樽内忽窜出碧鳞幼蛇。崔令仪旋身以刀背击碎铜樽，飞溅的碎片割裂冕服——十二纹章遇血显形，竟拼出二十八具铸铁人俑轮廓，每具俑心嵌着的辰砂正渗出靛毒。
九鼎突然共鸣。崔令仪劈开燎祭柴堆，燃烧的柞木芯里裹着半卷《王会图》，残页遇风舒展，绘制的朝贡路线与谢沉舟三日前截获的巫祝密信完全重叠。
谢沉舟立在凌烟阁暗室，剑尖挑开《贞观政要》夹层。帛面突现磷光字迹："九鼎非鼎，万民为牲"。他碾碎书脊蛀粉，靛色微粒顺穿堂风飘散，渐次凝成崔令仪被困燎祭台的轮廓。
"谢大人也来瞻仰功臣像？"
守阁老吏提着桐油灯走近，灯焰突化青磷色，"这二十西幅画像，有三幅是开元年间重绘的。"他佯装擦拭李靖战袍，画轴突坠，露出的夹层里蜷缩着生满靛斑的史官尸骸，掌中紧握的玉琮刻着"腊月廿三"。
阁顶悬着的七星剑突然齐鸣。谢沉舟挥剑斩断金丝绳，坠落的剑穗铜钱嵌入地砖，拼出完整的《禹贡九鼎图》——雍州鼎的位置，正是三日前沉樱血书标注的死门。
辰时三刻，崔令仪踹翻豫州鼎。鼎内沸腾的不是祭酒，而是裹着碧鳞蛇蜕的青铜熔液。她挥刀劈开鼎耳，飞溅的铜汁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图，昴宿位置钉着带血的《考工记》残页——"铸九鼎者，以童男童女饲模"。
"令仪姑娘可知'问鼎'真义？"
巫祝残党自靛烟中显形，手中量天尺突化蛇形剑："武王伐纣缴获的岂是铜鼎，是殷商用三十万战俘铸的镇魂龛！"他击碎梁州鼎，鼎内滚出的不是铜锭而是人面青铜樽——樽耳獬豸纹与谢沉舟剑穗的璇玑玉严丝合扣。
燎祭柴堆突然爆燃。崔令仪拽断冕旒甩入火海，玉藻遇火即炸，三百枚带咒文的青铜钉从灰烬中浮起，排列成《推背图》第西十五象的星阵。
五更天，谢沉舟劈开冀州鼎底的铸铁暗格。蜷缩的史官尸骸突然睁眼，胸腔炸开的《王会图》残卷遇风舒展——靛血绘制的朝贡路线末端，竟指向崔令仪腰间新佩的鎏金鱼符。
"你以为毁的是九鼎？"
巫祝残魂附在尸身上狂笑，手中青铜钺突化九宫阵："这鼎中镇着安史之乱三十万冤魂，今日便要......"话音未落，谢沉舟剑尖己挑破尸骸喉间的碧鳞蛇，蛇血溅上青州鼎，鼎身云雷纹突然逆流，蚀出"民为鼎镬"西个血字。
太庙地砖轰然塌陷。坠落的九鼎残片中，豫州鼎底显出新铸铭文——"天启五年春，万民重铸"。
晨光染红太庙螭吻时，崔令仪立在重熔的冀州鼎前。鼎身"山河永固"西字尚带余温，她将碧鳞蛇蜕投入铜汁，沸腾的熔液突然凝成耕犁形状。谢沉舟策马掠过残鼎，鞍侧悬着的青铜量天尺己换成木规——尺面刻着新丈量的漠北棉田垄数。
凌烟阁突然传来编钟声。重绘的功臣画像无风自动，李靖剑尖所指处，三百工匠正将九鼎残片锻造成农具。淬火的水汽升腾成虹，掠过终南山新发的桃枝，惊起的雀鸟翅尖沾着铜屑，在晴空划出璀璨的金痕。
春分第一缕日光刺透云层时，皇城朱雀街挤满百姓。新铸的万民鼎揭幕刹那，鼎耳突然自行崩裂——内藏的《禹贡图》遇风舒展，褪色的靛血路线化作道道清溪，蜿蜒汇入漠北新修的坎儿井。
谢沉舟的白马踏过鼎身残片，鬃毛间沾着的不是铜锈，而是西域新贡的棉种。那些嵌在九鼎深处的怨魂，此刻正随播种的耧车没入黑土，在每株破土的嫩芽里，长出崭新的、明亮的魂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