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未至,西市漆器铺的桐油突然沸腾。老漆工掀开熬漆鼎的刹那,青烟凝成带刺的青铜蛛网,黏住他半张皱脸。对街灯笼骤灭,漆液如活物般漫过门槛,在青石板上蚀出河西军镇暗道图,每条暗线都指向玉门关粮仓的致命弱点。
"这不是大漆…"学徒惊恐后退,手中漆刷突然暴长鬃毛,"是突厥的噬骨蛊!"
漆架轰然倒塌,三百件脱胎漆器同时睁眼——犀皮纹化作瞳孔,雕漆纹路裂成獠牙,剔红宝匣喷出混着星铁屑的毒雾。
临安刺史府花厅,裴如雪指尖刚触及新贡的螺钿漆盒,盒面牡丹突然绽放青铜尖刺。她旋身避开的瞬间,漆盒炸裂,飞溅的螺片在空中凝成突厥重骑冲锋阵,每片贝壳背面都刻着河西戍卒的姓名生辰。
"取《髹饰录》来!"
侍女捧书的手突然僵首,书页间簌簌落下带蛊的漆籽。暗卫破窗而入时,博古架上的漆奁突然喷射毒针,奁身镶嵌的玛瑙竟化作复眼蜘蛛扑向众人。
太医署漆药房,苏合香揭开生漆陶罐。本该黝黑的漆液表面浮着层青铜霉斑,女医官银针刚触及液面,整罐漆液突然暴起,化作带翅毒虫撞破窗纸。
"栓子!硫磺火!"
少年撞翻桐油桶,油火与毒虫相激,爆燃的烈焰中显形王铁头鎏金心脏的脉络——精铁血管正顺着地下水脉向剑南漆林蔓延。玛依努的红裙掠过房梁,银铃索缠住最后三只漆蛊:"崔大人,他们在漆器里养着攻城机括!"
辰时三刻,东市漆坊突发巨响。粟特商人调试的夹纻佛像突然自焚,漆胎爆裂的瞬间,三百片金箔如刀雨罩向人群。谢沉舟剑尖挑起漆帘,飞溅的漆皮里藏着微型云梯零件,每粒碎屑都刻着玉门关地脉的震颤频率。
"以漆为刃,噬国于胎。"崔令仪银错刀劈开漆佛残躯,露出暗藏的河西地形沙盘,"他们给每道漆纹都喂了蛊。"
仿佛印证她的断言,整条东市突然漆香刺鼻。栓子抱着鎏金心脏撞破漆池围栏,精铁血管与漆液相融的刹那,池底显形青铜浇筑的漆经密道——每道工序都对应着河西要塞的命门。
河西驿站,驿丞打磨的漆碗突然渗血。他惊恐地看着碗底浮现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微缩影像,漆面折射的光斑正与玉门关戍楼的裂缝同步。戍卒挥刀劈碎漆器,飞溅的碎屑落地即长,眨眼间缠住他的腰腹——漆藤上密布的倒刺与剑南漆树如出一辙。
"焚漆!快焚漆!"
火把掷向漆垛的瞬间,整座驿站如活物般痉挛。驿丞看见燃烧的大漆在空中凝成突厥战车,每辆车的轮毂都是青铜铸就的剔犀纹样。
未时六刻,江南漆市突发骚动。漆农掀开的苫布下,三百桶生漆同时沸腾,液面浮出带毒的河西暗道图。裴如雪银针挑破漆膜,涌出的不是树脂,而是正在孵化的青铜蛊虫:"原来你们把漆农做成了活体漆囊..."
水榭传来梁木断裂声,三个漆匠装扮的刺客踏浪而来。谢沉舟剑气扫落九曲桥栏,坠落的望柱砸碎漆瓮,显露出藏在漆灰中的玉门关布防图。
"好个朱墨丹青。"突厥漆师抚掌大笑,手中漆刮突然裂开,射出九枚带蛊的螺钿片,"谢大人可看得出,此刻长安的《营造法式》正被篡改哪处漆作?"
申时三刻,太医署地窖漆毒弥漫。苏合香用银针挑破伤兵肘间的漆痂,拽出的青铜蛊虫竟带着《考工记》的篡改段落。女医官突然将药杵砸向漆案,震动的波纹与漆膜震颤完全一致:"是漆气传疫!每道漆纹都是催命符!"
纳斯尔踹翻荫房,取出浸泡硫磺水的《漆经》。古籍遇潮即燃,灰烬中显形的反制阵正是王铁头刻在滤网上的《百工诫》。玛依努的银铃索缠住最后半块犀皮漆,纹路间隙浮现岭南漆农被漆藤吞噬的惨象。
子夜,玉门关外的沙丘泛起漆光。戍卒韩七的横刀劈在青铜漆树上,刀刃崩裂的碎屑里飞出带毒的漆蛾。他点燃烽燧,却发现狼烟在空中凝成漆器纹样,关墙正被疯长的漆根推向突厥地界。
"浇火油!烧了这些妖漆!"
燃烧的箭雨没入漆丛的刹那,整片戈壁响起漆膜爆裂的哀鸣。韩七突然跪地,发现战靴里钻出的不是沙粒,而是剑南特产的朱砂漆片——漆面刻着"魂归胎"三个血字。
五更天,岭南漆林晨雾弥漫。裴如雪立在焦枯的漆树前,将染血的银针插入漆神像眉心。青铜浇筑的漆神突然流泪,泪珠坠地凝成《髹饰录》补页——"漆非凶器"西字正随鎏金心脏的搏动起伏。
玛依努倚着新淬的银铃索,看谢沉舟用剑尖在焦土刻出《梓人遗制》。崔令仪将染毒的漆液投入熔炉,铁水凝成的《禹贡》补篇上,"以诚制器"西个唐楷正被晨光镀成大漆的玄色。
栓子跪在漆泉源头,鎏金心脏随《考工图》韵律轻颤。精铁血管悄然生出犀皮纹路,少年知道,当岭南的割漆歌再度响起时,那些藏在漆胎里的锋芒,终会化作供奉在长安佛前的慈悲宝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