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阶梯盘旋如蛇,石阶上的星图随二人脚步次第亮起。阿蘅掌心紧攥血玉,玉石温度渐炽,竟在她皮肤上烙出一枚北斗纹印。沈昭瞥见那纹路,蓦地想起地宫虚影脸上的裂痕——血玉与符印,或许本就是同源之物。
“这阶梯没有尽头。”阿蘅喘息着按住灼痛的掌心。身后阶梯不断崩塌,碎石坠入下方深渊,许久才传来空洞回响。沈昭却突然驻足——前方石壁横亘,壁上嵌着一面青铜镜,镜面蒙尘,边缘缠满锈迹斑驳的铁链。
镜中映不出人影,唯有一团混沌雾气翻涌。 “是‘无相镜’。”阿蘅指尖轻触镜面,雾气骤散,露出镜中景象:皑皑雪原上,一名与虚影面容相同的白衣人正跪地剖心,鲜血染红身下冰层,凝成与地宫巨鼎上一模一样的蝌蚪符文。
沈昭瞳孔骤缩:“他在用精血写《八荒鉴》!”
话音未落,镜中画面忽变。白衣人的心脏悬浮半空,化作血玉坠入冰窟。三百年前、三十年前、昨日……无数时空碎片在镜中闪现,每一幕都有佩戴银镯的女子倒在青铜门前,腕前鲜血渗入地缝。
阿蘅踉跄后退:“这些……是我的前世?” 镜面陡然炸裂! 碎片化作锋刃袭向二人,沈昭挥刃格挡,却见碎片穿透刀锋,径首没入阿蘅眉心。少女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瞳孔中血玉虚影与星芒交织,额间缓缓浮现一道朱砂痕——与地宫虚影脸上的裂痕完全重合。
“原来如此。”她惨笑着擦去鼻血,“血玉是那人的心,符印是他的魂。三千年前他斩因果失败,魂飞魄散前,竟将执念种在轮回中……我们所有人,都是他重写《八荒鉴》的棋子。”
阶梯剧烈震颤,下方传来锁链拖曳之声。 沈昭一把将她拽起,却见深渊中升起九具青铜棺。棺盖洞开,每一具棺内都躺着与阿蘅容貌相同的女子,腕上银镯锈迹斑斑,心口插着血色玉锥。
“第九世了。”虚空里响起虚影的叹息,“你若不肯自愿祭阵,我便只能抽你魂魄,补全这最后一枚血玉。” 阿蘅突然反手握紧沈昭的刀。 刃锋割破她掌心,血珠滴在血玉上,玉石顿时迸出刺目红光。沈昭还未开口,便见她将血玉狠狠拍向自己心口——
“你疯了!”沈昭劈手去夺,却被红光震开。
阿蘅周身浮现金色咒链,嗓音因剧痛支离破碎:“三千年前他剖心铸玉,三千年后……该有人断这轮回!”血玉没入她心口的刹那,九具古棺同时炸裂,棺中尸身化作血雾,凝成一道符印压向虚空。
虚影在符印中显形,面容第一次露出惊惶:“你竟敢用九世怨气反噬主魂——”
“错了。”阿蘅七窍渗血,笑得凄厉,“是你教会我,因果可斩。”
符印轰然炸开,虚空如琉璃破碎。沈昭在气浪中扑向阿蘅,却抓了个空——少女身形渐淡,心口血玉与符印融为一体,正将她的魂魄一丝丝抽离。
“带血玉去昆仑墟……葬在第八十一座星陵下……”她指尖触及沈昭眼尾,留下一道血痕,“那人的执念,该醒了。” 深渊底部传来龙吟般的轰鸣阶梯尽数崩塌,沈昭随血玉坠向黑暗。失重瞬间,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扑面而来:三百年前戴银镯的女子为夫君跪求虚影、三十年前的自己在幽州地脉中拾到阿蘅的转世、昨日地宫中虚影讥诮的“太迟”…… 原来阿蘅的九世,皆是为他而死。 触地刹那,血玉红光暴涨。沈昭在血雾中抬头,眼前是一座巍峨冰殿,殿前石碑刻着“昆仑墟”三个古篆。碑后星陵如林,第八十一座陵墓的封石上,赫然刻着与阿蘅眉心相同的朱砂符印。
符印中央嵌着一枚玉扣,大小形状——正与血玉完美契合。 沈昭握玉的手剧烈颤抖他忽然明白虚影为何说“太迟”——三千年前的白衣人,三百年前的献祭者,九世轮回的阿蘅……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当血玉归位,执念苏醒,《八荒鉴》便能重写天命,可阿蘅要的,是彻底埋葬这个局。
罡风卷着冰碴割过脸颊,沈昭却觉不到痛。他举起血玉,看向陵墓深处那道被冰封的身影。白衣如雪,心口空洞,面容与镜中剖心者别无二致。
“你赌三千年,只为求一个圆满。”他将血玉抵在玉扣上,冷笑,“那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因果。”
血玉并未嵌入玉扣,而是被沈昭生生捏碎。荧红粉末随风散入星陵,八十一座墓碑同时迸发青光,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北斗阵图——阵眼处,一缕残魂渐渐凝聚,化作阿蘅虚影。
她隔着星辉望过来,眼中再无符印血光,唯有澄澈笑意。
虚影在阵图中嘶吼着消散,沈昭却转身走向冰原。
怀中半块残玉发烫,映出雪地上浅浅的脚印——那大小深浅,分明是阿蘅常穿的绣鞋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