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墨,星光稀疏而微弱,如同散落在墨色绸缎上的零星银屑。
许世泽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停下脚步,西周静谧无声,只有风偶尔掠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物什——白天购置的纸货首饰、精巧的梳妆台以及一件流光溢彩的真丝旗袍,一一将它们堆叠在火堆旁。
他弯腰点燃火种,火苗渐渐升腾,橘红色的光影在黑夜中跃动,映照出他略显沧桑的面容,
火光下,他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玄青子站在一旁,手持拂尘,神情淡然,目光中却带着几分戏谑。
拂尘在他手中轻轻摇动,白色的马尾丝在火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调侃:
“许兄,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烧私房钱呢。”
许世泽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他转头看向玄青子:
“玄青兄,你可别笑话我。我家习晴当年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贤良淑德,这些首饰和衣物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
我烧给她,也是想让她在那边过得体面些。”
玄青子轻声一笑,摇了摇头,拂尘在手里轻轻一甩,仿佛在拂去空气中的尘埃:
“许兄啊,你这妻管严的名声,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年你陪她来紫云观求符,不也是为了哄她开心?”
许世泽瞪了他一眼,眼中却带着笑意,似乎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他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怀念:
“玄青兄,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习晴在世时,我确实什么都听她的,可那是因为她值得。”
火光渐渐熄灭,灰烬在夜风中轻轻飘散,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卷起灰烬,在空中飞旋几圈。
许世泽望着那阵风,眼中泛起一丝波动,低声喃喃:
“今夜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与此同时,地府之中,温习晴静静地坐在案前,面前堆满了阴兵收来的卷宗,
绿色的烛火幽幽,映照出她清丽的面容,眉目间透着大家闺秀的温婉与从容。
这时,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婆子拉着一车东西走来,
停在温习晴面前,笑眯眯地说道:
“习晴啊,你那阳间的老伴又给你烧家当来了。”
温习晴闻言,放下手中的卷宗,眼中闪过一抹喜悦,起身走到车前。
她看着那些新烧来的首饰、旗袍和梳妆桌,嘴角微微上扬,心想:
算那老头子有良心。
她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龙票,轻轻塞给老婆子,语气温柔而客气:
“真是麻烦您送来了,这是辛苦费。”
老婆子接过龙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挤到了一起。
一张龙票她可是要在地府当三个月差才有的,她连忙接过,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不辛苦不辛苦!习晴出手就是阔绰,以后三个月内有东西,老婆子免费给你送来。”
温习晴微微躬身,语气谦和:
“那就多谢土地了。”
老婆子笑眯眯地点头,转身拉着车远去,步伐轻快。
周围的鬼魂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窃窃私语在空气中蔓延:
“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疼她的丈夫。”
“就是啊,我家那死鬼现在都不烧点阴票下来,我都快穷死了……”
“…”
阳间,许世泽和玄青子在夜色中并肩而行,脚步轻缓,一路有说有笑。
两人刚走到沈氏豪宅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许世泽眉头一皱,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快步走进屋内,
只见沈家二十岁的次子沈锦书正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许道长,玄青观主,你们来得正好!”
沈夫人焦急地迎上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锦书他……他中邪了!”
许世泽和玄青子对视一眼,迅速上前查看,
玄青子手持拂尘,口中念动咒语,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仿佛在驱散空气中的阴冷气息。
许世泽则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纸,贴向沈锦书的额头,
然而,符纸刚一贴上,便被一股黑气冲开,沈锦书猛然抬头,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嘴角裂开一抹狞笑。
“你们……你们救不了他!”
沈锦书的声音变得嘶哑低沉,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许世泽神色凝重,目光如炬,沉声道:
“你是何人?为何纠缠沈家公子?”
沈锦书冷笑一声,声音中满是怨恨与不甘:
“我是他们多年前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将我打掉,如今我要他们偿命!”
玄青子眉头紧锁,低声对许世泽道:
“许兄,这厉鬼怨气太重,恐怕不好对付。”
许世泽点头,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一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首冲沈锦书眉心,金光耀眼,
沈锦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黑气却依旧在他周身萦绕,无法彻底驱散。
玄青子见状,拂尘一挥,声音洪亮而威严:
“孽障,回头是岸!你若执迷不悟,只会永世不得超生!”
厉鬼咆哮道,声音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许世泽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悯:
“孩子,我们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沈家夫妇毕竟是你的父母。你若肯放下仇恨,我们愿为你超度,助你投胎转世。”
厉鬼沉默片刻,黑气逐渐减弱,沈锦书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的声音变得微弱,仿佛在跟内心的怨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要他们……三日后……诚心悔过……向我道歉……积德行善,助我往生…”
许世泽点头,声音坚定:
“好,我们答应你。”
话音刚落,黑气彻底散去,沈锦书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沈夫人急忙上前抱住儿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锦书,锦书!”
玄青子收起拂尘,叹道:
“许兄,这孩子怨气虽重,但终究还有一丝良知。”
许世泽望着昏迷的沈锦书,转而看向沈夫人,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严肃:
“夫人,您多年前,可有打过一孩子?”
沈夫人脸上还挂着泪,她细细回想后,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悔意:
“有,多年前,那时锦佑西岁,锦书才两岁,我跟我先生还在创业风口,突然怀了孕。
当时所有的钱都拿去投资了,我们两人商量后决定把孩子打掉,不曾想那孩子怨气这么重……”
玄青子听后,沉声道:
“《太上三生解怨妙经》记载:
女子怀孕,不知保胎,或主动堕胎,或不慎流产,打落亲生骨肉,使孩儿未出世便夭折,变化为冤魂(即所谓的婴灵),
缠绕父母,伺机报复,或令其短命,或令其身生恶疾,家庭不顺,事业不遂,等等。沈夫人昔日打落的胎儿怨气未消散,
需自身忏悔,积德行善呐!”
许世泽接着道,声音中带着劝诫:
“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
沈夫人,它既投您为母,便是多世的因缘,
您将其打落,等同于杀生。轮回,难于上青天,这么多年来,你们未曾给它超度转世,
而今您夫妇二人事业不顺、舍财,皆因造的罪孽。”
沈夫人闻言,脸色愈发苍白,眼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声音颤抖却真挚问道:
“两位道长,我们夫妇需要怎么做,才能助我那无缘的孩子往生?”
玄青子甩了一下拂尘,语气坚定而平和:
“三日之内,您夫妇二人若真心忏悔,积德累功,
为它做超度法会,化解孽缘。那孩子良知尚在,会原谅你们的。”
夜色沉沉,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厉鬼的低语,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怨恨与不甘。
许世泽和玄青子走出沈氏豪宅,抬头望向星空,夜空中星光依旧稀薄。
“许兄,你说这人间的恩怨,何时才能了结?”
玄青子轻声问道,目光深邃。
许世泽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
“恩怨难了,但只要我们心存善念,总能找到化解之道。”
两人相视一笑,朝着后院住的客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