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山梁时,牛月芬将几个蒸的热乎乎肉馍塞到李惜福怀里。
“早点回来!”
李惜福点点头,他那辆生了绣的三蹦子碾过乱葬岗旁的老路,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天边的朝阳这才露出一角。
他想起昨夜妻子往他怀里塞钱时冰凉的手——那是她藏在陪嫁木匣底层的钱,太阳爬上山腰,他远远看到前面山腰上有一道观。
李惜福擦了擦汗,咬咬牙,一口气到了山腰外。
紫云观的朱漆山大开着,门环上铜绿斑驳,忽听得墙内传来金铁交击之声,透过门缝,他看见个穿青蓝道袍的年轻人正在舞剑,剑锋过处银杏叶齐齐断成两半,切口比裁纸还利落。
"来者何事?"
少年收剑时带起的风扑到李惜福脸上,他这才看清对方不过十七八岁,眉间却凝着霜雪似的冷意。
正殿里飘来线香的味道,玄青子正在祖师殿理着香案,听着李惜福将事情原委说来。
“紫云观地处偏远,谁让你来找贫道的?”
“是我们村的许世泽,他说三十里外有一道观,一路而来我就见这一道观,想来就是此处了。”
玄青子点点头,看着李惜福手中递过来的法坦费用,用拂尘指了指功德箱。
“既是许兄让来,贫道便走一趟,法会钱五千一分不少,阁下塞进功德箱就好,三清祖师自会庇佑你们家。
多一分不打紧,可要是少一分后面出了何事,贫道概不负责!”
李惜福见玄青子盯着自己,笑意盈盈的说,他心虚将头低下,又从兜里掏出私藏的十块钱,夫妻两人昨夜点好钱的。
来的路上,李惜福起了侥幸心理,将其中的十元零钱抽走,想着不会被发现,玄青子这话一出,显然知晓他做的手脚。
李惜福将钱放进功德箱中。
"锦佑,备一下法事要的东西,带上镇魂铃。"
玄青子转身时道袍下露出双破旧的老北京布鞋,苏余淮刚进祖师殿扫地。
“师父,您又要出山啊!”
玄青子这才想起来,他若走了,这三个徒儿再中邪咋办,思考了一下,他最后决定将几个弟子都带出山。
“不是为师一人,你们也都去。”
苏余淮一听这话,眉头舒展,三下两下清扫完,宁容景忙着添油灯,蔡召明将各处香炉又上了一遍香。
在门外三蹦子上啃着馍的李惜福见五人一同出了道观,他指着玄青子身后的西人。
“道长,这……”
玄青子看出他担心多收钱,笑着说:
“阁下不必惊慌,这是我的几个徒弟,带他们下山见见世面,不会多要的。”
叫沈锦佑的青年脖间挂着最新款的蓝牙耳机,他拎着车钥匙经过李惜福身边时,忽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有股子腐味,昨夜碰过尸蜡吧?"
三轮车在盘山路上吱呀作响,李惜福望着前方飞驰的黑色SUV,想起沈锦佑临走前说的话。
那年轻人往他三轮车把手上挂了串五帝钱,铜钱在朝阳下泛着血光:"跟着车辙印走,看见白灯笼别回头。"
经过乱葬岗时,他隐约看到路边的白灯笼,心一狠,迅速过了乱葬岗。
日头爬到正午时,李家老宅门前己经支起法坛。
玄青子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符,笔锋突然顿住——砚台里的墨汁正泛起细小的气泡,像有无数张嘴在吞吐。
"师父,罗盘不对劲。"沈锦佑举起手中的青铜司南,磁勺正在疯狂旋转,"阴气比殡仪馆还重。"
“那不是阴气,是煞气,中元节死去的至阴之人,己变血煞。”
许世泽声音传来,沈锦佑侧身行礼道了声:
“许世伯!”
正堂里的棺材突然发出"咯吱"声,捆棺的麻绳应声崩断。许世泽昨夜画的符咒正在褪色,黑漆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每个水泡里都像裹着一只血红的眼珠。
玄青子甩出张符纸贴在棺头,站回法坛前,手中镇魂铃响起,嘴中念起经文。
"锦佑,摆九宫阵。"桃木剑挑起三张黄符,"劳烦取三碗无根水来。"
井轱辘转动时,李惜福看见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明明是大中午,井水却冷得刺骨。
第三桶水刚提到半空,他突然听见井底传来指甲刮擦青砖的声音。
"惜福......"声音像裹着层湿棉絮,"娘冷......"
水桶"咚"地砸进井里。李惜福踉跄后退时,看见井沿石缝里生出一绺花白头发,发梢还沾着稻田里的泥浆。
正要喊人,后颈突然挨了记重击,苏余淮拎着他衣领往后拖,另一只手将符纸扔入井口。
"你娘在找替身呢。"年轻人摘下耳机,一双如牛眼大的眼睛盯着井口说
"方才若栽进去,这会儿在井底吐泡泡的就是你了。"
李惜福吓得连连后退,第三桶水是苏余淮打上来的,将三碗清水放到法坛上。
法坛前的香炉突然炸开,玄青子连退三步,棺材盖被震开条缝,黑雾中伸出只青紫的手,指尖滴落的黏液将青砖灼出白烟。
"二十年不见,师兄的九宫阵还是摆得这么烂。"
人群中的陈冶走出来,手中的青铜铃己经摇响,铃声不似寻常法器清越,倒像是千万只毒蜂在嗡鸣。棺材里伸出的鬼手突然痉挛着缩回,黑雾中传出女人凄厉的哭嚎。
玄青子看着陈冶,冷淡说:"当年你为了个女人,叛出师门,如今倒有脸回来指摘我的阵法?"
陈冶没接话,手中的青铜铃似是被人拉拽一般,他整个人忙的往前栽去,眼看离那棺材越来越近,一把桃木剑斩断看不见的纠缠。
许世泽一手重心失稳的陈冶,眼底燃着灼人的光:"刘翠不是寻常横死,有人在养煞。"
“养煞?这是一种极其阴邪的禁术,世间怎还有人会用此术…”
玄青子闻言一惊,邪道者以煞养蛊控制他人,历来是道门禁术,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李家村竟有人行此邪法。
陈冶站稳后,道了声谢:“多谢许兄。”
许世泽看了看师兄弟二人,开口调解道:
“如今人命关天,你们师兄弟先放下过往仇怨,一同携手将此事处理完如何?”
陈冶脸别向一边,见玄青子点点头,拿过来时带的背包,掏出一身青蓝色的道袍,道袍虽己褪色陈旧,看得出他平日细心珍藏。
沈锦佑、苏余淮看着三人,有些理不清他们的关系。
“小心,煞气有外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