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带着碎石冰碴的潭水,如同咆哮的野兽,瞬间淹没了舒子安的膝盖,继而疯狂上涨至腰际!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冰冷的污水狠狠灌进口鼻!
“咳咳咳!”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呛咳着,眼睛被浑浊的泥水刺激得生疼。巨大的水声轰鸣震耳欲聋,头顶岩层如同破碎的蛋壳,巨大的冰块和岩石不断砸落水中,溅起滔天水花。整个锁龙潭底的空间,正在雪崩和之前力量冲突的双重作用下,加速崩塌!
绝望如同这灭顶的冰水,再次将他淹没。怀中那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拘魂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比万钧巨石还要沉重。姜漓……最后的魂息……彻底熄灭了?
“不……不会的……”舒子安死死攥着拘魂盘,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骨盘里,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拒绝相信。那个毒舌又护短、强大又寂寥的女鬼太奶,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
冰冷的潭水迅速漫过胸口,强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他挣扎着,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混乱的水面——翻滚的血雾早己被汹涌的水流冲散稀释,只剩下淡淡的腥气;断裂的青铜锁链如同死蛇般漂浮;那具巨大的青铜棺椁被水流冲得歪斜,棺口朝上,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潭水不断灌入……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石室的角落!
阿沅!
那个被锁链囚禁了百年、刚刚在痛苦中断绝生息的女子,此刻正被上涨的潭水缓缓托起!她枯槁的身体随着水流沉浮,长发散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眉心处那点暗金色的、微弱的龙纹印记,在浑浊的水中若隐若现。
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出。她是姜漓拼死也要带回的故人!是这场百年悲剧最后的见证者!舒子安不知道那点暗金印记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绝不能让阿沅的尸体沉入这冰冷的潭底,与风无涯的罪恶一同被埋葬!
求生的意志和对姜漓承诺的执念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冰冷。舒子安咬着牙,一手死死抱着拘魂盘护在胸前,另一只手奋力划水,朝着阿沅沉浮的方向拼命游去!
水流湍急,夹杂着碎石冰块,每一次划水都异常艰难。他呛了好几口水,肺部火辣辣地疼,视线因冰冷和缺氧而阵阵发黑。终于,他抓住了阿沅冰冷僵硬的胳膊!
入手的感觉冰冷刺骨,毫无生机。但舒子安顾不上这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阿沅冰冷的身体拖拽过来,让她面朝上,避免呛水(虽然毫无意义),然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抱着拘魂盘,双脚拼命踩水,试图稳住身形,寻找生路。
头顶是不断崩塌倾泻的冰石洪流,西周是不断挤压合拢的岩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哪里还有生路?之前的那个逃生洞口早己被彻底掩埋!
“难道真要死在这鬼地方……和太奶还有她姐妹一起……”舒子安心中一片冰凉,绝望感如同这冰冷的潭水,从西面八方渗透进来。
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力量即将耗尽之时——
轰隆!!!
头顶一处巨大的岩层彻底崩塌!一个远比之前逃生洞口更加巨大的豁口被水流和坠落的巨石硬生生撕开!浑浊的潭水裹挟着舒子安、阿沅的尸体以及无数碎石冰块,如同开闸泄洪般,朝着那豁口外更加广阔却同样黑暗冰冷的水域疯狂倾泻而去!
巨大的水压差形成恐怖的吸力!舒子安只感觉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拽住,天旋地转,如同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冰冷的水流疯狂冲击挤压着他的身体,怀中的拘魂盘和阿沅冰冷的身体成了他唯一的支点。他死死抱住,意识在剧烈的颠簸和缺氧中彻底陷入黑暗……
……
刺骨的寒冷。
还有……颠簸?
舒子安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艰难地挣扎。他感觉自己像一块浮木,在冰冷的水中沉浮。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托着他?
他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一片昏暗。最先感受到的,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的刺痛感。他……在呼吸?没死?
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不断摇晃的……深色顶棚?像是某种厚帆布?身下是坚硬硌人的木板,随着某种节奏在晃动。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一种低沉的、有规律的“突突”声?
他猛地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醒了就别乱动,骨头没散架算你命大。”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男人声音在旁边响起,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舒子安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穿着厚实藏青色旧棉袄、皮肤黝黑粗糙、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蹲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喝着热水。汉子眼神浑浊,透着常年劳作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正用眼角余光瞥着他。
这里……似乎是一条小木船的船舱?空间狭小,堆放着渔网、绳索和一些杂物,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柴油味。那“突突”声,显然是船尾柴油发动机的声音。
船?自己怎么会在船上?
舒子安猛地想起什么,挣扎着低头看向自己怀里!
冰冷的拘魂盘还在!依旧死寂,布满裂痕,沉重得像个铁疙瘩。他紧紧抱着,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后,他的目光急切地扫向旁边。
阿沅冰冷的身体就躺在他旁边的船板上!身上盖着一条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旧毯子,只露出那张惨白枯槁的脸。她眉心处那点暗金色的龙纹印记,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诡异。但她的胸口……似乎……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
舒子安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睛。
没错!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阿沅那枯槁的胸口,确实有极其轻微的起伏!她……还有呼吸?!一个被锁链囚禁百年、在痛苦中断绝生息的活死人……怎么可能?!
“她……”舒子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捞上来的时候就这样,半死不活,还有口气吊着,邪门得很。”络腮胡汉子喝了口热水,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你们俩,是我在锁龙潭下游三十多里的回水湾捞上来的。啧,那地方,每年都有人进去,能活着漂出来的,你是头一个,还带着个更邪门的。”
锁龙潭下游?三十多里?舒子安心中巨震。自己被那场恐怖的崩塌洪水冲了这么远?
“多……多谢……”舒子安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感觉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汉子摆摆手,没接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舒子安,目光在他怀中那个布满裂痕、一看就邪气森森的拘魂盘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阿沅眉心那点暗金印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了然。
“谢就不用了。”汉子放下搪瓷缸,站起身,走到船舱门口,掀开厚厚的帆布帘子。刺骨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夹杂着雪粒。外面天色昏暗,似乎是黄昏,两侧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陡峭山壁,船正行驶在一条湍急冰冷的河流上。
“这船是去桑格乡的。”汉子背对着舒子安,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到了地方,你们赶紧下船。我老王就是个打鱼的,只捞活人,不沾因果。”
桑格乡?舒子安对这个地名毫无印象。他挣扎着想问更多,比如姜漓……但看着汉子那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话堵在喉咙里。
他低头,再次看向怀中冰冷的拘魂盘。盘面死寂,裂痕狰狞。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用意识去感应,去呼唤……却如同石沉大海,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姜漓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失落和悲伤瞬间将他吞没。难道真的……
就在这时!
他怀中的拘魂盘,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那冰冷的骨盘,在他紧贴的胸口,清晰地传来一下极其微弱的震动!紧接着,盘面中心那道最深的裂痕边缘,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活物般,极其诡异地……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那暗红……是吞噬的血傀血眼的颜色!
舒子安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这死寂的罗盘里……除了姜漓的残魂,难道还有……那个恐怖“万怨血傀”的力量?!它们……在盘内……共存?还是……在相互吞噬?!
他猛地抬头看向络腮胡船夫老王的背影,对方似乎毫无察觉,正专注地掌着舵。
舒子安抱着冰冷沉重的拘魂盘,感受着旁边阿沅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真实存在的呼吸,看着船外急速倒退的、被冰雪覆盖的昆仑群山……
他知道,锁龙潭的噩梦或许暂时结束了,但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而他怀里揣着的,很可能不再仅仅是姜漓的希望,更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恐怖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