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香炉里插着一炷返魂香，青烟凝成座歪扭的楼阁，檐角挂着青铜铃铛，无风自响。舒子安蹲在门槛上啃烤红薯，烫得首哈气：“太奶，劫终宴吃完了，海眼也填了，总该让我歇两天吧？我这阳气都快被你榨成豆腐渣了！”
姜漓的纸伞尖戳翻他手里的红薯，伞面新绣的钟馗像正踩着只三眼蟾蜍，蟾蜍嘴里叼着半张泛黄的船票：“歇？王振山的残魂散成阴契，贴满了半个城的门楣。今夜子时，幽冥归墟的拍卖会开槌——”她旗袍下摆扫过香案，炉灰突然凝成张鎏金请柬，落款处印着枚带血指印，“你的名字，在黑市的悬赏榜上值三百斤犀角粉。”
老周抱着一摞黄表纸冲进门，裤腰上别着串泡胀的铜钱：“舒哥！西街棺材铺的老刘说他家棺材板半夜自个儿蹦迪，刻的‘奠’字全变成了‘债’！”他从兜里掏出块裂开的桃木牌，牌面渗着黑水，“喏，棺材缝里抠出来的！”
舒子安用桃木剑挑起木牌，黑水突然凝成个小人，西肢缠着红线，心口钉着银针。小人咧嘴一笑，喉咙里挤出砂纸磨铁的嗓音：“舒郎君，归墟的贵宾席给您留着呢……”话音未落，姜漓的银簪己刺穿小人眉心，黑水炸成雾，雾中浮现拍卖会的虚影——穿黑袍的竞拍者没有五官，掌心托着琉璃罐，罐里泡着颗跳动的莲花纹心脏。
“阴契噬主，你的命成了拍卖品。”姜漓的嫁衣扫过请柬，血指印突然蠕动，化作条红绳缠住舒子安手腕，“子时前找到归墟的‘引渡人’，否则你的魂就得押上展台。”
子时的老街飘着纸钱雨，舒子安攥着桃木剑摸进巷尾的丧葬铺。货架上的纸扎童女突然转头，腮红艳得像蘸了血：“客官买路钱备够了吗？归墟的门票，可要用眼珠子换——”
“换你个头！”舒子安甩出捆二踢脚炸向货架，火光中窜出个佝偻老妪，脖颈缠着麻绳，舌头垂到胸口。她枯爪捏着把翡翠算盘，算珠碰撞声里混着婴啼：“舒子安……阳寿三十载……阴债三百斤……”
姜漓的纸伞旋成风火轮，伞骨迸出七枚铜钱钉入算盘：“滇南的债鬼也敢来我的地界撒野？”她拽过舒子安跃上房梁，嫁衣下摆扫过处，纸扎人齐齐自燃，灰烬中浮出条青石小径，尽头是座雕着百鬼浮雕的青铜门。
门缝里渗出腥咸海水，舒子安怀里的血玉突然发烫。玉纹中浮出艘幽灵船，甲板上堆满贴符咒的棺材，每口棺盖都刻着他的生辰八字。门内传来槌响，黑袍司仪的声音像刀刮骨：“下一件拍品——姜氏镇魂血，起拍价，三百年阴寿！”
“押你祖宗！”舒子安踩着棺木跃进展台，桃木剑劈开展柜。柜内琉璃盏中浮着团金红交缠的血雾，莲花纹在其中若隐若现。黑袍司仪的脸皮突然剥落，露出里面蜂窝状的复眼：“活人闯拍，按规矩得留条舌头！”
姜漓的银簪破空刺入复眼，簪尾红绳缠住血雾：“偷来的东西，也敢摆上台面？”她咬破舒子安指尖，血珠坠入血雾的刹那，整座拍卖场轰然震颤。展柜炸裂，琉璃碎片中飞出把青铜钥匙，钥匙柄刻着“姜氏宗祠”。
黑袍人惨叫着化作纸灰，灰烬凝成张契约：“劫终债清……姜红绡……你逃不出因果……”
五更鸡鸣时，舒子安瘫在丧葬铺门槛上，拎着半壶雄黄酒漱口：“太奶，下次能换个文明点的讨债方式吗？我这小心脏经不起拍卖会折腾……”
姜漓用嫁衣擦着银簪，甩来张泛黑的房契：“归墟的地窖，归你了。”
晨光中，血玉纹路汇成尾鲤鱼，钻入城隍庙的香炉。老周举着镇魂镜冲来，镜面映出青铜门方向——门缝里卡着半张残破的拍品目录，最后一行朱砂小字被血渍晕开：
【压轴拍品】：姜氏红绡，封于往生棺，待价而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