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香炉里插着半截断头香，青烟凝成一口棺材形状，棺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债”字。舒子安蹲在门槛上啃煎饼，葱花混着香灰簌簌往下掉：“太奶，合着我上辈子是开棺材铺的？怎么走哪儿都是棺啊椁啊的……”
姜漓的纸伞尖戳翻他手里的煎饼，伞面钟馗像的虬须簌簌抖动，正踩着块裂开的桃木牌：“姜氏宗祠的往生棺，装的是我当年的嫁衣。王振山这老畜生，连死人的衣裳都敢扒去拍卖。”她旗袍下摆扫过香案，炉灰突然凝成张泛黄的族谱，末页粘着半片血渍斑斑的婚书，“子时前找到棺椁，否则我的残魂散了，你连当充电宝的资格都没了。”
老周抱着一摞纸扎元宝冲进门，裤脚沾满坟头的泥：“舒哥！东郊乱葬岗的老张头说他家祖坟炸了，棺材板飞了三里地，里头蹦出个穿戏服的纸人，举着你的生辰八字满街贴！”他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黄符，符上画着舒子安的简笔画，胸口贴着拍卖会的标签，“喏，纸人手里攥着的！”
舒子安用桃木剑挑起黄符，符纸突然自燃，火中浮出段残影——穿蓑衣的阴差正将口黑木棺材推进漩涡，棺盖上钉着七枚缠红绳的桃木钉，钉尾刻着“姜红绡”三字。阴差回头咧嘴一笑，嘴角豁口处爬出条双尾蜈蚣：“舒郎君，往生棺的钥匙，可在您自己身上……”
“钥匙？我身上最值钱的就这破帆布包！”舒子安翻出包里的珊瑚钥匙、翡翠簪子、半块血玉，叮铃咣啷摊了一地。姜漓的银簪突然飞起，簪尖扎进他心口莲花纹，金血顺着纹路滴在血玉上，玉中骤然浮出座荒废的宗祠虚影——梁上悬着口描金漆的棺材，棺底压着件褪色的嫁衣。
子时的乱葬岗飘着腥臭的雾气，舒子安踩着坟包往深处走，老周举的强光手电扫过某座裂开的墓碑，光束里突然窜出个纸扎童女，腮红艳得像刚蘸了血：“客官买路钱——”
“买你个头！”舒子安甩出捆二踢脚炸向纸人，火光中浮出条青石小径，路边蹲着只三眼黑猫，嘴里叼着半截麻绳。黑猫尾巴一甩，麻绳突然暴长，缠住舒子安脚踝往地底拖。
姜漓的嫁衣扫过猫眼，银簪挑出团黑雾：“滇南的引路傀，也敢来我的地界撒野？”雾中掉出把青铜钥匙，匙柄刻着“往生”二字。舒子安接住钥匙的刹那，整片坟地轰然塌陷，露出底下九层青砖垒成的墓室——正中悬着口描金棺，棺身缠满贴着符咒的铁链，链头拴着十八盏人皮灯笼。
“开棺。”姜漓的银簪扎进棺缝，锈蚀的锁链寸寸崩断。棺盖掀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舒子安捏着鼻子探头——棺内躺着的竟是穿嫁衣的姜漓，面色如生，眉心却钉着枚翡翠簪子，簪尾红绳系着块血玉残片。
老周突然惨叫，手里的镇魂镜“咔嚓”裂开。镜面映出拍卖会的虚影——黑袍司仪正将嫁衣套在纸人身上，纸人的脸缓缓变成舒子安的模样：“最后一件拍品，姜氏镇魂血，起拍价——五百年阴寿！”
舒子安怀里的血玉突然发烫，玉纹中迸出金线缠住棺中嫁衣。姜漓的残魂从簪子里钻出，嫁衣无风自动：“老畜生，偷了我的皮囊，还想要我的魂？”她拽过舒子安的手按向棺椁，莲花纹突然暴亮，将整座墓室照得雪亮。
棺底的铁链突然活过来般扭动，链头拴着的灯笼齐齐炸裂，火光中浮出王振山的残影。他掌心攥着把缠尸布的匕首，刀尖对准棺中嫁衣：“姜红绡，你镇我王家百年气运，我就拿你的皮囊点天灯！”
舒子安踩着棺沿跃起，桃木剑劈向匕首，剑身却被尸气腐蚀得吱吱作响。姜漓的银簪刺入王振山后颈，簪尾红绳绞住他的喉管：“欠债还魂，天经地义！”
墓室轰然崩塌，舒子安抓着嫁衣滚进暗河。河水刺骨，怀里的血玉却烫得惊人。姜漓的残魂附在嫁衣上，嗓音浸着水汽：“蠢货，咬破舌尖点棺椁的北斗钉！”
舒子安满嘴血腥喷向棺钉，钉身红绳寸寸断裂。嫁衣突然暴涨，裹住王振山的残魂拖入河底漩涡。五更鸡鸣时，他瘫在河滩上吐水，手里攥着半枚翡翠簪子：“太奶，下回能提前说吗？我差点以为要变水鬼……”
姜漓的虚影从簪中浮现，嫁衣下摆滴着水：“往生棺的地契，归你了。”
晨光中，血玉纹路汇成只玄鸟，飞入城隍庙的香炉。老周举着破镇魂镜冲来，镜面映出河底——王振山的残魂被铁链锁在棺椁上，胸口贴着张泛黄的契约，血字被水泡得模糊：
【债清魂灭，往生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