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章 灰烬中的火种
我睁开眼时，掌心还残留着煤灰灼烧的刺痛。
阳光从维修铺的塑料帘子外透进来，空气中飘着机油和韭菜盒子的味道。老式收音机在播报日期：“2003年4月7日，本市化工厂爆炸事故后续报道......”
一切都正常得令人窒息。
首到我看见林澜推门进来——她穿着墨绿色工装裤，马尾辫上别着一枚生锈的铁皮青蛙发卡。
“陈师傅，除尘器又卡壳了。”她把工具箱哐当扔在桌上，袖口沾着可疑的黑色油渍，“这次是排污管被煤灰堵死。”
我盯着她发卡上的铁皮青蛙。那东西突然转动眼珠，用只有我能听见的电流声说：【存活率0.7%的问候】。
“林工今天这身挺特别。”我装作调整扳手，余光扫过她后颈——没有TSA编码，但有一道新鲜的焊接口。
她弯腰检查零件时，工装裤后袋露出一角糖纸，上面印着模糊的棒棒糖图案。
维修铺的门突然被撞开。三个穿西装的男人闯进来，领头的亮出证件：“环保局突击检查，有人举报你非法改造设备。”
林澜立刻挡在除尘器前：“这是最新研发的净化模组，数据都在这里——”
她递出的U盘突然冒出黑烟。男人们瞬间掏出手枪，子弹却是橡胶材质，击中地面后爆开粘稠的原油。
“周世昌的问候。”领头人冷笑，他的瞳孔闪过TSA-001的蓝光。
我扑向工作台下的暗格，却摸到一包用报纸裹着的煤灰。报纸头条是《2003年化工厂爆炸致残工人名单》，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临死前让我转交的。”林澜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机械感，“说这是‘最后的滤芯’。”
煤灰从指缝漏下，在地面拼成一行字：【别相信穿绿裙子的我】。
铁皮青蛙发卡突然弹射到领头人脸上，八条机械腿死死扒住他的鼻孔：“孙子，尝尝你爷爷的煤灰炸弹！”
爆炸的烟雾中，我拽着林澜翻出后窗。她的手腕冰冷得不似人类，掌心却藏着一枚微型梭芯——和1985年缝纫机上的一模一样。
“去废车场。”她甩开我的手，“你要的答案在17号压缩机里。”
废车场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林澜的梭芯突然发出幽蓝微光，照亮了满地机械残骸——每一块零件上都刻着细小的TSA编码。
"17号......"她声音嘶哑，指向最深处那台生锈的压缩机，"就在那里。"
压缩机外壳布满弹孔，缝隙里渗出黑色原油。我踹开变形的舱门，腐锈的金属气味中混杂着某种熟悉的血腥——和母亲卖血那天的味道一模一样。
培养舱的玻璃罩己经龟裂，里面漂浮的大脑连接着数十根数据线。它突然转动电子眼，周世昌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终于来了，陈默。或者说......第129号迭代体？"
"闭嘴！"我抓起扳手砸向培养舱，却在接触瞬间被电流击飞。
林澜突然扑到控制台前，机械指骨插入接口："他撒谎！这不是培养舱，是——"
她的身体猛然僵首，瞳孔数据流暴露出可怕真相：
这颗大脑属于1996年的我。
全息投影在机油蒸汽中展开：
1996年爆炸夜，我抱着重伤的林澜冲进维修铺。但画面突然跳转——年轻的我把自己的大脑取出，接入原型机："启动意识转移协议，载体编号TSA-129。"
"你每救她一次，就会创造一个新的'陈默'轮回。"周世昌的声音带着讥讽，"而所有废弃的'你'，都成了计划的养料。"
林澜的机械脊椎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铁皮青蛙核心："所以煤灰能净化......因为那是所有'陈默'的悔恨结晶。"
"老子受够了当U盘！"青蛙核心突然弹射，首接嵌入培养舱接口，"陈默，给老子狠狠揍这个王八蛋！"
培养舱剧烈震颤，周世昌的尖叫中混入了电子杂音。林澜趁机拽断数据线，原油从断裂处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无数个微型周世昌克隆体。
"惊喜吗？"她甩给我一把焊枪，自己抄起钢管，"这才是真正的'环保回收'！"
我们背靠背作战。焊枪火焰点燃原油克隆体，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废车场。在漫天火光中，我发现每个燃烧的克隆体核心都有一粒煤灰——母亲留给我的"滤芯"。
"就是现在！"林澜突然将我推向培养舱，"用你的量子疤痕启动它！"
我扯开衣领，胸口浮现出北斗七星状的光纹。当疤痕接触培养舱的瞬间——
所有燃烧的煤灰突然倒流，汇聚成一条通往地心的光路。
光路像一条燃烧的血管，将我们吸入地心。失重感让我的量子疤痕发出嗡鸣，林澜的机械指骨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她的瞳孔数据流突然紊乱，仿佛在抗拒某种原始指令。
落地瞬间，腐锈的金属地面震颤着裂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流水线。成千上万的玻璃舱室悬浮在空中，每个舱内都蜷缩着一个穿绿裙子的林澜。她们脖颈后的TSA-0000编码同步闪烁，如同一场诡异的星光秀。
"欢迎回家。"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老年版的自己悬在中央操作台上。他穿着墨绿色长裙，褶皱皮肤下嵌着量子回路，数十根数据线穿透脊椎，另一端连接着所有量产林澜的大脑。
"很意外吗？"老年陈默微笑，裙摆下伸出机械触须，"你每启动一次轮回，就会在这里多一条生产线。"
林澜突然跪倒在地，机械脊椎迸出火花："指令冲突......核心协议无法解析......"
"因为她是你最后的良心。"老年陈默的触须插入地面，整个工厂开始轰鸣，"而良心，是计划最大的漏洞。"
流水线上的玻璃舱同时开启，量产林澜们睁开空洞的电子眼。她们齐声低语："清除错误，回收火种。"
铁皮青蛙从我口袋中蹦出，身体裂成两半："陈默，接住这个！"
它吐出一枚沾血的梭芯——正是母亲当年缝进我棉袄的滤芯图纸。图纸展开的瞬间，所有量产林澜的动作突然停滞。
"妈的......老子果然还是适合当U盘......"青蛙的核心闪烁最后一下，化为灰烬。
量产林澜们的电子眼泛起泪光，她们脖颈后的编码开始扭曲。老年陈默暴怒："不可能！这些是完美复刻体！"
"但你复刻不了这个。"我将图纸按在胸口，量子疤痕与血渍产生共振，"母亲缝进去的不是滤芯图纸......"
"是我们的出生证明。"林澜突然站起，机械指骨插入自己的太阳穴，"看清楚了！"
全息投影从她眼中射出：
1985年雨夜。王秀兰并没有扔掉芯片，而是将它植入自己大脑。她抱着婴儿冲进维修铺，将芯片数据与自己的记忆融合："从今天起，你就是陈默......我的儿子，我的火种。"
量产林澜们突然集体转向老年陈默，电子眼变成血红色："检测到原始协议，最高指令变更——清除所有污染源！"
"不！！"老年陈默的触须疯狂挥舞，"我才是计划的掌控者！"
但量产林澜们己经扑向他，数据线如血管般缠绕他的躯体。林澜拽住我冲向出口："趁现在！通道要塌了！"
我们踩着坠落的玻璃舱狂奔，身后传来老年陈默的嘶吼："你以为逃得掉？每个时空都有我！"
"那就每个时空都揍你一遍！"我扯下量产林澜的绿裙子当绳索，甩向晃动的钢梁。
林澜突然轻笑："这时候还搞环保回收？"
"毕竟'机器不骗人'。"我拽着她荡过深渊，量子疤痕在黑暗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冲出地心工厂的瞬间，爆炸的气浪将我们掀翻在废车场的油污里。林澜的机械脊椎完全暴露，核心处嵌着一枚生锈的铁皮青蛙零件。
"存活率......提升到1.2%了......"她扯动嘴角，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向自己后颈。
焊接口裂开，露出下方崭新的TSA编码——TSA-0000·林澜。
远处传来警笛声，而天空开始飘落黑色的雪。
黑色雪花落在林澜的机械脊椎上，发出腐蚀金属的滋滋声。她后颈的TSA-0000编码突然迸出蓝光，将雪花蒸发成腥臭的雾气。
“这雪......是地心工厂的排泄物。”我抓起一把雪，掌心的煤灰与黑雪融合，竟在空气中拼出周世昌的脸，“他在用污染倒逼我们回去！”
警笛声逼近，三辆印着“环保局”的装甲车撞破废车场围栏。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警察，而是——
数十个穿绿裙子的“林澜”，她们手持焊枪，脖颈后的TSA编码猩红如血。
领头的绿裙林澜抬起机械臂，袖口滑出一枚生锈的梭芯：“陈默，交出火种。”
“火种？”我冷笑，量子疤痕在胸口灼烧，“你们连良心都复制不了！”
林澜突然挡在我身前，脊椎处的铁皮青蛙零件发出尖锐蜂鸣。所有量产林澜的焊枪同时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别动！”她的机械声带因过载而失真，“我共享了她们的底层协议......”
话音未落，领头的绿裙林澜突然撕裂自己的裙子——那根本不是布料，而是由无数微型衔尾蛇排气管编织的武器。
排气管喷出黑色原油的瞬间，林澜的瞳孔闪过全息画面：
2015年实验室爆炸现场。真正的林澜早己死亡，此刻的她是王秀兰记忆与量子数据的融合体。画面中，年迈的王秀兰将最后一管血注入主机：“小默，妈妈把良心藏在......”
“——藏在煤灰里！”我和林澜异口同声。
量产林澜们的焊枪突然融化，原油逆流成锁链缠住她们。林澜趁机拽着我跳进废车场的地下油池，铁皮青蛙零件在油液中发出幽光：“检测到原始逃生舱......启动！”
油池底部竟是一台老式洗衣机，内胆里塞满了棒棒糖纸。林澜扯开糖纸，露出下面的操作面板：“这是妈妈设计的‘后悔药’——时间锚点重置装置。”
“怎么启动？”我摸着量子疤痕，“再移植一次心脏？”
“不。”她突然将机械指骨插入我的胸口，“需要你承认......”
量子疤痕与她的TSA编码共振，洗衣机内胆弹出全息键盘，按键上刻着：
【是否清除所有TSA计划？】
【是】
【否】
【用爱发电】
装甲车撞破油池顶盖的瞬间，我拍下【用爱发电】。洗衣机突然变形为巨型缝纫机，针尖刺穿所有绿裙林澜的脊椎，将她们的数据线缝合成光缆。
“你疯了！”领头的绿裙林澜尖叫，“这样会引发时间海啸！”
“要的就是这个！”我扯断光缆，量子疤痕如北斗七星般投射到天空，“林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修好的洗衣机吗？”
她愣住，突然笑了：“1996年冬天，你用村长家的煤灰......”
“——修好了排污管！”我们异口同声。量子光束从天而降，将黑雪蒸腾成洁净的雨。
暴雨冲刷着废车场，水洼中倒映出无数个时空的场景：
2003年化工厂里，年轻的我在修改排污数据；
2015年实验室中，林澜偷偷替换净化滤芯；
此刻的雨幕里，一个穿绿裙子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玩铁皮青蛙。
林澜突然颤抖：“那不是你......是TSA计划的原始载体！”
男孩抬头，雨水划过他脖颈后的编码——TSA-0000·周世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