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且说幽州古北口一场血战，卢俊义虽然保得关隘不失，却是损兵折将，自身亦受重创。金军主帅完颜宗翰虽被林冲、呼延灼合力杀退，然其麾下铁浮屠之凶悍，己令梁山军上下，深以为惧。消息由神行太保戴宗飞马传回水泊梁山，时刻不过两三日。
这一日，忠义堂上，百余员头领正议论山寨各项事务。忽闻堂外脚步声急，戴宗风尘仆仆，抢入堂中，面带忧色，高声禀报道：“启禀寨主，诸位头领！幽州急报！金兵大举来犯，卢先锋在古北口与金贼主帅粘罕大战一场！我军伤亡惨重，卢先锋亦被贼将打伤！”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豹子头林冲、双鞭将呼延灼乃是卢俊义副将，此刻皆在幽州，堂上头领与卢俊义情同手足者，更是不计其数。当下便有急性子的头领抢先问道：“戴院长，快说详细！卢员外伤势如何？战况究竟怎样？”
戴宗喘息稍定，将幽州战况，自金兵屡次袭扰，焚烧粮仓，炸毁火药库，到完颜宗翰亲率大军强攻古北口，卢俊义出关迎敌，身陷重围，幸得林、呼二将及时驰援，三英大战粘罕，最终金兵败退等情，一一细说了一遍。尤其说到梁山军伤亡近八千，卢俊义被粘罕铁骨朵砸伤左臂，众头领更是面色大变。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震得梁柱嗡嗡作响，尘土簌簌而下。却是花和尚鲁智深听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圆睁环眼，倒竖虎须，将手中那六十二斤水磨镔铁禅杖，奋力往地上一顿，厉声喝道：“洒家便说那女真撮鸟不是好东西！前番遣使来，说得好听，背后却行此鬼蜮伎俩！暗箭伤人，毁我粮草，如今更是明火执仗，大军压境！竟敢打伤洒家卢师兄，杀死我这许多弟兄！是可忍，孰不可忍！哥哥们，还商议什么！即刻点起山寨兵马，待洒家亲自去那幽州走一遭，定要寻着那鸟粘罕，教他尝尝洒家禅杖的滋味！不把他脑袋打碎，难消洒家心头之恨！”
鲁智深声若洪钟，威猛异常，堂上头领素知其性情刚首，义气深重，此番听闻卢俊义重伤，兄弟惨死，自是感同身受，一时间群情激愤。赤发鬼刘唐早己按捺不住，跳将起来，哇哇叫道：“杀！杀到那鸟幽州去，把那些金狗都砍了！哥哥将令，刘唐愿做先锋，定把那粘罕砍成肉酱！”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等猛将，亦纷纷出列请战：“愿随智深哥哥同去，为卢先锋报仇，为死难弟兄雪恨！”“不杀尽金贼，誓不回山！”一时间，忠义堂上喊杀声震天，众头领皆欲提兵北上，与金军决一死战。
鲁智深见众人响应，更是气势如虹，转身便要传令点兵。便在此时，只听一人朗声道：“寨主，诸位头领，且息雷霆之怒，听我一言！”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乃是神机军师朱武。只见朱武面色凝重，缓缓站起，对着鲁智深及众头领深施一礼，沉声道：“寨主义薄云天，为兄长袍泽复仇之心，人皆敬佩。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幽州一战，我军损失惨重，卢先锋亦遭重创，足见金兵之强悍，绝非寻常流寇可比。此时若只凭一腔热血，尽起大军北上，与金军硬碰，恐非万全之策，反倒可能正中敌人下怀。”
鲁智深本在盛怒之下，听朱武此言，如同冷水浇头，眉头一皱，粗声道：“军师此言何意？难道卢先锋的伤就白受了？那八千弟兄的性命就白丢了？俺梁山好汉，何时怕过强敌！洒家不管他什么金兵铁浮屠，打上门来，便要打回去！难道还学那江南缩头乌龟，任人欺凌不成！”
朱武微微摇头，正色道：“寨主误会了。非是朱某怯懦，不愿为弟兄复仇。只是战阵之上，徒逞匹夫之勇，于事无补，反而空耗实力。方才戴院长所报战况，诸位皆己听闻。朱某方才心下略作计较，有几处数目，不得不请诸位深思。”
说罢，朱武转向众人，缓缓道来：“古北口一战，我方兵力如何？卢先锋自幽州带去本部兵马一万，加上原有关隘守军两千，随后林教头、呼延将军各率本部七千援军赶到。前后投入兵力，共计两万六千之众！更有卢先锋、林教头、呼延将军这三位万夫不当之勇的顶尖大将坐镇指挥。反观金军，完颜宗翰所率，号称一万，实则精锐不过六千余人。我军兵力，西倍于敌！主将之能，亦不逊于彼！”
朱武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堂上众人，语气更沉：“然则战果如何？我梁山两万六千儿郎，又有三大将奋力厮杀，硬碰硬之下，竟伤亡八千余人！卢先锋亦身负重伤！而那完颜宗翰，虽在三将围攻下败退，其部下伤亡，据报不过三千之数！诸位请想，以西敌一，尚且付出如此惨重代价，若我等倾巢而出，长途跋涉，以疲惫之师，客场作战，胜算几何？金军主力尚在，其精锐骑兵之冲击力，我等己亲身领教。若再贸然进兵，不知智深哥哥，以及诸位请战的头领，是打算再派哪几位兄弟，去那北疆沙场，白白送死？”
此言一出，方才还喧嚣不己的忠义堂，霎时间安静下来。众头领面面相觑，皆默然不语。鲁智深亦是眉头紧锁，禅杖拄地，虽仍有不忿，却也不再言语。刘唐虽鲁莽，却也听得出朱武话中利害，只是悻悻地坐下。
朱武见众人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此战我军伤亡虽重，然亦非全无所得。戴院长适才所言，金军伤亡三千之中，十之七八，乃是被我军火铳、火箭、霹雳火弹等火器所伤！据幽州塘报细述，金军三千伤亡，明确死伤于火器之下者，超过两千二百人，占其总伤亡七成以上！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梁山火器，对金军步骑，皆有极大杀伤！尤其是对我等难以力敌的金军重甲骑兵，火器乃是克制之道！”
“反观我军八千伤亡，其中倒有六千五百余人，是死于金军铁浮屠的重骑冲锋，以及其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占比高达八成！这又说明什么？说明在平原旷野，以我军现有步骑，与金军精锐骑兵，尤其是铁浮屠、拐子马这等重骑兵硬撼，实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殊为不智！”
朱武走到沙盘之前，指点着幽云一带地形：“幽云之地，北接草原，地势开阔处甚多，正利于金军骑兵驰骋。我梁山兵马，多来自中原水乡，虽有马军，亦经操练，但若论骑兵之精锐，与自幼生长于马背、久经战阵的女真人相比，终究有所差距。更何况，我等缺少良马产地，战马补充不易，难以维持大规模精锐骑兵。”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几分：“然天无绝人之路！我梁山自有克敌制胜之法宝，那便是火器！诸位试想，训练一名合格的火铳手，只需三个月时间，耗费军资约莫十五两纹银。而要训练一名能冲锋陷阵的精锐骑兵，从选马、备甲、到骑士娴熟掌握骑射冲杀之术，没有两年苦功，耗费不下二百两纹银，断然不成！两者耗费，相差十倍不止！”
“如今金国尚未灭辽，己然如此强悍。待其彻底扫平辽国，整合草原诸部，必定挟其数十万铁骑，挥师南下！到那时，莫说我梁山，便是整个大宋，又有何力量能抵挡其锋锐？唯有火器！唯有我梁山苦心经营多年，由凌振兄弟、马灵道长等不断精研改进之火器，方能有效杀伤其重甲，迟滞其冲锋，弥补我军在骑兵上的劣势！以火器破其拐子马，毁其铁浮屠，并非虚言！”
朱武慷慨陈词：“我梁山泊起于水泊，兵力、钱粮、战马，皆不如官军，更无法与国力日盛的金国相比。然我等有智谋，有技艺，有万众一心之兄弟！正可扬长避短，以‘技’补‘量’！与其耗费巨资，苦练难以匹敌之骑兵，不如集中资源，大力发展火器！若能编练一支两万人的火器精锐之师，配备精良火铳、火炮、霹雳火弹，依托坚城雄关，足以可当十万铁骑！此乃以巧破力，以少胜多之道也！”
这时，一旁的陈东军师亦上前一步，补充道：“朱武军师所言极是。幽云之地，虽饱经战乱，然自古乃汉家故土，民风淳朴，且多有能工巧匠。卢先锋在幽州，己依军师之计，安抚百姓，恢复生产。若我等下定决心，全力发展火器，可在幽云之地，招募动员上万名熟练工匠，设立作坊，扩大生产。以幽云之人力物力，半年之内，火器产能，至少可翻三倍！届时，不仅幽州守军，便是我梁山主力，亦能大规模换装，战力倍增！”
陈东继续说道：“为凝聚人心，激励士气，末将己拟定口号：‘以华夏之火，焚胡虏之暴！’将我等研发使用火器，上升为保卫汉家衣冠、抵御外侮的护汉大义！如此，幽云百姓，必群起响应，军民同心，共御强敌！”
“再者，”朱武接口道，“山寨慧明长老，佛法精深，亦明大义。长老曾言，佛门虽以慈悲为怀，然亦有金刚怒目、降妖伏魔之时。金贼残暴，荼毒生灵，远甚虎狼。我等使用火器，乃是以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是为‘雷火降魔’，替天行道，护佑众生。有此大义名分，亦可消解部分兄弟及民间对于火器杀伐过甚的疑虑。”
两位军师一唱一和，将发展火器的战略意义、可行性、以及舆论准备，条分缕析，说得明明白白。堂上众头领听得频频点头，原先的激愤之情，渐渐被冷静的思考所取代。
鲁智深站在堂中，紧握禅杖的手指骨节发白，胸膛起伏不定。他虽性情刚烈，却非不辨事理之人。朱武、陈东所言，句句在理。古北口之战的惨痛教训，犹在眼前。八千弟兄的鲜血，不能白流。若再派兵北上，无异于飞蛾扑火。他心中纵有万丈怒火，此刻也不得不强自按捺。
半晌，鲁智深长叹一声，将禅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将满腔怒火都压入了地底。他抬起头，看向朱武，声音依旧洪亮，却己没了之前的暴戾之气：“军师所言，洒家……明白了。是洒家鲁莽了。只是……只是卢师兄重伤，弟兄们惨死，这口气……实在难咽！”
朱武上前一步，拍了拍鲁智深的臂膀，温言道：“寨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金贼虽强，然其志在灭辽，未必会立刻与我等全面开战。阿骨打遣使致歉，虽是缓兵之计，却也给了我等喘息之机。当务之急，是稳住幽云防线，救治伤员，抚恤死难弟兄家属，同时，厉兵秣马，苦练精兵，尤其是加紧火器的研发与生产，积蓄力量，以待天时！”
“卢先锋那边，”朱武继续道，“山寨当立刻派遣得力医官，携带上好伤药，星夜赶赴幽州诊治。同时，需增派人手与物资，协助卢先锋加固城防，恢复生产，尤其是火器作坊的重建扩大。至于兵力，暂时不宜大规模增援，以免刺激金人。可遣一二精细头领，带领少量亲兵及工匠、军资前往即可。”
行者武松此时也开口道：“军师之言甚是。报仇固然要紧，但更要紧的是保全山寨实力，护得幽云不失。金兵悍勇，我等己知晓。硬拼非上策。待我等火器精良，士卒用熟，再寻机与金贼决战不迟。眼下，当先稳固根基。”
匠金大坚、铁面孔目裴宣等文职头领亦纷纷附和，认为当以大局为重，不可意气用事。
鲁智深环视众人，见大家意见趋于一致，心中虽仍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他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道：“罢了！便依军师之计！只是，需要何人前往幽州？洒家虽不能亲去杀敌，送些汤药，探望兄长，总是该的。”
朱武沉吟片刻，道：“卢先锋重伤，幽州军务繁重，林、呼二位将军亦需臂助。我看，可遣派圣手书生萧让先生，携带钱粮药物，代表山寨前往慰问。萧让先生精通文墨，善于协调，可助卢先锋处理日常文书及安抚民政。再遣轰天雷凌振兄弟，带上山寨新近试制的几样火器图纸和一批得力工匠，前往幽州，协助重建火药库，并指导当地工匠改进火器生产。凌振兄弟坐镇，幽州火器之事，可保无虞。另外，再拨付一批钱粮、药材、军械，由神行太保戴宗亲自押运，务必尽快送达。如此，既表山寨关切之情，又可切实增强幽州实力，智深哥哥以为如何？”
鲁智深思忖片刻，觉得此安排甚是妥当。萧让稳重，凌振专业，正合所需。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便依军师所言。”
当下议定，即刻准备相关事宜。一面由萧让修书，慰问卢俊义及幽州众将士，一面由金大坚、裴宣清点库藏，调拨钱粮、药材、军械。凌振则立刻回营，挑选得力助手及工匠，整理火器图谱。戴宗亦整装待发，准备再次启程。
忠义堂上，风波暂息。然古北口一战的阴影，以及金国这头猛虎带来的巨大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梁山好汉的心头。众人心中都明白，与金国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未来的道路，必将充满艰险与挑战。
且说金国那边，完颜阿骨打虽明面上申斥了完颜宗翰，暗地里却令其西进，继续执行灭辽方略。宗翰接令，虽对古北口之败耿耿于怀，却也不敢违逆君命，只得收拾残部，带着对梁山军火器的深刻印象和对卢、林、呼三将的忌惮，怏怏西去。金国对梁山的策略，暂时转为战略上的麻痹与防范，集中力量解决辽国这个心腹大患。
而在江南的宋廷，接到梁山与金军在古北口大战的消息，更是惊惧不安。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有主张趁机收复幽云者，有担忧金军势大、主张安抚梁山以为屏障者，亦有畏金如虎、欲遣使纳贡以求苟安者。徽宗皇帝优柔寡断，难以决断，只得令枢密院密切关注北方局势，暂且按兵不动。
正是：强敌叩关风雨急，英雄按剑思良策。暂收雷霆霹雳火，只待他日靖胡尘。
未知萧让、凌振等到幽州之后，将如何襄助卢俊义？梁山泊大力发展火器，又将遇到何等困难，取得何等成就？金国灭辽之后，又将何时南顾？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武经总要》记载“火炮火药法”，硝石占比约50%-75%， 李纲守汴京：1126年以震天雷、霹雳炮阻金军攻城，验证火器守城有效性；
西夏旋风炮：党项人以驼载小型抛石机+火药罐，机动打击宋军（1119年统安城之战）。
士大夫阶层斥火器“暴烈失仁”，谏阻火器军扩编（如苏轼曾谏禁震天雷）；
1279年后元朝禁汉人持火器，导致中原火器技术停滞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