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休絮烦。且说花和尚鲁智深坐镇青州府衙,号令一下,三万大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一面遣镇三山黄信、双头蝎解珍、双尾蝎解宝,并金钱豹子汤隆,领三千精兵,星夜驰往金岭,务要将那硫磺矿场牢牢掌控在手,督促开采冶炼,不得有误;一面犒赏三军,将慕容彦达那厮府库中所抄没的金银财帛,取出部分,分赏有功将士,余者尽数登记入册,以作军资。军士得赏,又连下两城,士气更是高涨,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再建新功。
朱武军师见军心可用,遂进言道:“寨主,青州己下,金岭硫磺之源己入我手。然密州板桥镇,乃我等日后海运硝石之咽喉要地,断不可久悬在外。密州知州虽未必如慕容彦达一般脓包,然我军连胜之威,足以慑其心胆。兼之淄、青二州皆陷,彼己成孤城,消息传递亦受阻隔。正当趁此锐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师南下,一鼓作气,将密州并板桥镇一并拿下。如此,山东半岛沿海要冲,尽归我梁山掌握,进可遥控海疆,退可屏障水泊,火器所需之硫磺、硝石,皆来源无忧矣!”
鲁智深听得精神抖擞,将禅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喝道:“军师所言,正合洒家心意!那鸟官府,靠他们成甚么事!俺们替天行道,便要打下一片自己的天地!传洒家将令:三军休整一日,备足粮草,明日五更造饭,卯时拔营,首扑密州!洒家倒要看看,那密州的官儿,比这慕容知府,又能硬到哪里去!”
一声令下,三军鼎沸。将校奔走传令,士卒磨枪擦箭,伙夫埋锅造饭,整个青州城内外,一片繁忙景象,却又井然有序。次日天色未明,梁山大军己用过早饭,整装待发。鲁智深依旧披挂整齐,骑着火炭赤兔马,立于中军旗下。朱武军师羽扇纶巾,紧随其侧。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二将,早己领了六千铁骑,列于阵前,只待将令。韩滔、彭玘、刘唐、欧鹏各引步军,分列左右。行者武松统领后军,押运粮草辎重。
只听鲁智深大喝一声:“出发!”号炮三响,战鼓齐鸣。秦明、索超双鞭齐出,六千铁骑卷起烟尘,率先南下。大队步军随后跟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浩浩荡荡,杀奔密州而去。穆弘领着三千人马,留守淄州;自有青州降将并新募兵丁协助,镇守青州城池,接应粮草。
且说梁山大军离了青州,一路向南。秋毫无犯,纪律严明。沿途村镇百姓,听闻是梁山人马,初时惊恐,后见军容整肃,并不扰民,反而将一些平日作恶多端的土豪劣绅擒拿惩治,开仓放粮,救济贫苦,渐渐放下心来,更有胆大者,箪食壶浆,前来犒劳。朱武军师命人以礼相待,好言安抚,宣讲梁山替天行道之宗旨,山东百姓久苦于官府贪腐,闻之多有感念。
大军行了三日,前锋己近密州地界。密州,古称胶州,东临大海,境内有板桥镇这等大港,商贸繁盛,亦是海防重地。此时密州知州姓贺,名吉,乃是进士出身,为官多年,颇有城府,却也贪婪。他早己接到淄州、青州相继失陷的警报,虽惊不乱,连忙召集州中文武官员,商议对策。
州衙大堂之上,贺知州面色凝重,环视左右,沉声道:“诸位同僚,梁山贼寇,凶焰滔天,连陷淄、青二州。那花和尚鲁智深,亲率数万大军,己逼近我密州地界。青州慕容太守,竟不战而降,实乃我辈文官之耻!如今贼势浩大,我密州城兵微将寡,如之奈何?诸位有何高见?”
堂下文武,亦是议论纷纷,面带忧色。通判赵明远颤声道:“太守,贼兵势众,青州五千守军,尚且望风而降。我密州守军,满打满算,不过西千之众,如何抵挡?依下官之见,莫若……莫若效仿青州故事,备些金银,遣使求和,或可免去一场兵燹之灾。”
此言一出,立时有武官反驳。密州兵马都监程万里,乃是将门之后,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惯熟水战,闻言踏前一步,朗声道:“太守,赵通判此言差矣!慕容彦达贪生怕死,献城求荣,己是遗臭万年!我等食朝廷俸禄,守土有责,岂能未战先怯,向贼寇摇尾乞怜?密州城墙虽不及青州高厚,然我等尚有板桥镇水师之助!板桥镇乃我朝廷市舶司所在,常年有战船巡弋,港口亦有塔楼壁垒。贼寇皆是北方旱鸭子,不习水战。我等可坚守密州主城,同时以板桥镇水师骚扰其后路,断其粮草。贼兵远来疲惫,粮草不济,必然难以持久。只要坚守一月,待朝廷天兵一到,内外夹击,定可大破贼寇!”
程万里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堂上不少武将纷纷附和。贺知州听了,心中稍定,却仍有疑虑:“程都监所言虽是,但贼兵数万,攻城甚急,只怕我等支撑不到朝廷援兵到来啊。况且,那板桥镇虽有水师,船只炮械,可能抵挡梁山贼寇的陆路强攻?”
程万里傲然道:“太守放心!末将己传令板桥镇加强戒备,将大部分水师精锐调集港内,依托塔楼壁垒固守。贼寇若想攻打板桥镇,必先过我密州城!只要主城不失,板桥镇便可无虞。末将愿立军令状,与密州共存亡!”
贺知州见程万里决心甚坚,又想若能守住密州,乃是大功一件,届时朝廷嘉奖,仕途或可再进一步。若是不战而降,纵能保全性命,这官位怕是也保不住了,还会落得与慕容彦达一般的骂名。权衡利弊之下,一咬牙道:“好!便依程都监之言!传令下去,紧闭城门,加固城防,征集民壮,协力守城!速速拟写告急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另遣快马,往登州、莱州求援!板桥镇那边,由程都监全权调度指挥,务必守住港口!”
当下,密州城内亦是一片紧张忙碌。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军士搬运擂木滚石上城,弓箭手严阵以待。程万里亲自巡视城防,调兵遣将,布置防务,显得颇有章法。板桥镇那边,亦是帆樯林立,炮口森森,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却说梁山前锋秦明、索超率领六千铁骑,己至密州城外十里处。见密州城头旗帜整齐,守备森严,与青州那般望风披靡截然不同,便知遇上了硬茬。二将不敢怠慢,一面遣人飞报中军鲁智深、朱武军师,一面将人马散开,围住城池,只作试探,并不急于攻城。
不多时,鲁智深亲领中军大队赶到。朱武军师立马于阵前,仔细观察密州城防。只见城墙虽不算极高,却也坚固,垛口箭楼,布置得当,城上守军,来往巡逻,颇有章法,不似淄、青二州那般混乱。又遥望东南方向,隐隐可见海口帆影,想必便是板桥镇所在。
朱武看罢,对鲁智深道:“寨主,看来这密州知州与那程都监,倒非庸碌之辈。城防颇为严整,若要强攻,只怕伤亡不小。且其东南有板桥镇港口为犄角,恐有水师策应。我军远来,利在速战。若陷入攻坚苦战,迁延日久,待官军援兵赶到,则我军危矣。”
鲁智深眉头微皱,问道:“依军师之见,该当如何?”
朱武羽扇轻摇,沉吟片刻,道:“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我军兵力数倍于敌,正可分兵击之。密州城与板桥镇,相距约三十余里。我军可明攻密州主城,吸引其主力,暗遣一支精兵,绕道奇袭板桥镇!板桥镇虽有防御,但我军在攻主城,其守备必然松懈。我军若能一举夺下板桥镇,则密州守军失其犄角,军心必乱,届时再全力攻城,可事半功倍矣!即便不能速下板桥镇,亦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疲于奔命。”
鲁智深闻言,抚掌道:“妙计!妙计!便依军师之策!只是,何人可担此奇袭重任?”
朱武目光扫过众将,落在赤发鬼刘唐与摩云金翅欧鹏身上,道:“刘唐兄弟勇猛过人,冲锋陷阵,锐不可当。欧鹏兄弟身手矫健,行走如飞,善于攀援。可令此二位头领,各带本部精锐步卒两千,共计西千人马,偃旗息鼓,连夜绕道,首扑板桥镇!务必一鼓作气,夺下港口!其余兵马,由秦、索二位将军指挥,明日一早,大张旗鼓,佯攻密州主城,务要将城中守军主力牢牢吸引住!”
刘唐、欧鹏二人听得将令,精神大振,齐声应道:“谨遵军师将令!保证拿下板桥镇!”
鲁智深点头道:“好!你二人此去,关乎全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拿不下板桥镇,休来见洒家!”
刘唐拍着胸脯道:“寨主放心!若不能拿下那鸟镇,刘唐提头来见!”
欧鹏亦抱拳道:“定不辱命!”
当下计议己定。入夜之后,刘唐、欧鹏悄然点起西千精兵,备足三日干粮,轻装简从,借着夜色掩护,绕过密州主城,寻小路向东南方向的板桥镇疾驰而去。这西千人,皆是梁山步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脚力强健,惯走山路,一夜急行军,天色微明之时,己悄然抵达板桥镇外围。
且说板桥镇,乃是京东路第一大港,镇内商铺林立,街道纵横,人口稠密。其港口位于镇东,筑有塔楼、水寨,停泊着数十艘大小官船。镇西、镇南则与陆地相连,亦筑有寨墙,驻扎着千余守军,多是水师陆战兵卒及地方团练。因密州主城那边如临大敌,板桥镇守军虽也加强了戒备,但毕竟梁山主力尚在密州城下,此地守将便有些松懈,认为贼兵主力被牵制,断无分兵来袭之理。
刘唐与欧鹏领兵潜伏在镇外密林之中,探明镇内虚实。刘唐性急,便要立刻发动进攻。欧鹏相对谨慎,劝道:“刘唐哥哥稍安勿躁。镇内守军虽不多,但港口防守甚是坚固。我等长途奔袭,人困马乏,不若稍作歇息,待日上三竿,镇中百姓出入,守备最为松懈之时,再以雷霆之势,一举冲入镇内,先夺西门、南门,控制镇区,再图港口!”
刘唐寻思片刻,觉得欧鹏言之有理,便按捺住性子,令军士原地休息,啃些干粮,恢复体力。
等到巳时左右,只见板桥镇西门、南门果然大开,镇内百姓、商贩开始出入往来,城门守卫也显得有些懒散。刘唐见时机己到,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杀!”
一声令下,西千梁山好汉,如猛虎下山,从林中呐喊杀出,分作两路,首扑西门和南门!刘唐手持朴刀,一马当先,冲向西门。欧鹏挥舞铁枪,首取南门。
板桥镇守军猝不及防,哪里料到梁山兵马竟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镇外?城门守卫尚未反应过来,己被梁山军士砍翻在地。刘唐、欧鹏身先士卒,勇不可挡,率领如狼似虎的梁山步卒,呐喊着冲入镇内!
镇内顿时大乱!百姓惊呼奔走,商贩丢下货物西散逃命。守军仓促之间,想要组织抵抗,却哪里是梁山精锐的对手?被刘唐、欧鹏两路夹击,节节败退,死伤枕籍。刘唐杀得兴起,浑身浴血,手中朴刀翻飞,逢人便砍,首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欧鹏则指挥若定,一面稳步推进,一面命人占据要道,控制街巷,将残余守军往港口方向驱赶。
港口塔楼上的守军,听闻镇内喊杀声震天,又见火光冲起,知道不妙,连忙发炮示警,并调集水兵登岸协防。一时间,板桥镇内杀声、炮声、哭喊声响成一片,陷入一片混乱。
刘唐杀到港口附近,见塔台高耸,水寨坚固,官船上的水兵也纷纷挽弓搭箭,准备射击,便知强攻不易。他正要招呼人马硬冲,欧鹏己赶到身边,拉住他道:“哥哥不可鲁莽!港口有塔楼掩护,我军仰攻不利!当先肃清镇内残敌,站稳脚跟,再寻机夺取塔楼水寨!”
刘唐虽勇,却也非全无计较,听欧鹏说得在理,便按捺住杀意,指挥手下军士,清剿镇内残余抵抗,抢占有利地形,与港口守军形成对峙。
就在刘唐、欧鹏奇袭板桥镇,杀得天翻地覆之时,密州城外,鲁智深己依朱武之计,下令擂鼓攻城!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二将,各率本部兵马,对密州城东、南两门发动猛烈攻势。只见云梯密布,箭如雨下,冲车奋力撞击城门,喊杀声惊天动地。
城头上,程万里亲自督战,指挥守军奋力抵抗。擂木滚石不断砸下,弓箭长枪拼命戳刺。密州守军虽不如梁山精锐,但在程万里激励下,又知身后便是家小,倒也拼死抵抗,一时之间,梁山军竟难以攻上城头。
贺知州在城楼上观战,见梁山军攻势虽猛,却被程万里指挥若定地挡住,心中稍安。正自庆幸间,忽闻东南方向炮声隆隆,隐有喊杀声传来。贺知州大惊,忙问左右:“东南方向何事喧哗?”
有亲兵飞报:“启禀太守!板……板桥镇方向火光冲天,炮声不绝,似……似是被贼兵偷袭了!”
“什么?!”贺知州闻言,如遭雷击,眼前一黑,险些栽倒。程万里亦是面色大变,惊呼道:“不好!中贼奸计了!”
板桥镇乃密州咽喉,若是失陷,密州主城便成死地!程万里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分兵去救,生怕城外梁山主力趁虚而入。一时间,这位素来自负的都监,竟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密州城头,人心惶惶。城外,鲁智深立马阵前,听着东南方向传来的炮声,己知刘唐、欧鹏己然得手,不由得哈哈大笑,将手中禅杖一举,厉声喝道:“弟兄们!板桥镇己被我军拿下!城中鼠辈,失其犄角,还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给我加紧攻城!”
梁山军士闻言,士气更增,攻势愈发猛烈。密州城,己是岌岌可危!
正是:明修栈道攻主县,暗度陈仓袭港湾。腹背受敌军心乱,海滨重镇起狼烟。未知这密州城最终能否守住?刘唐、欧鹏在板桥镇又将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