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看不清眼前的水囊，手很慢地一点点往上摸索，最先摸到的是崔扶盈的手。
微凉的手心覆盖住她的手，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又怕水囊中的水洒了，硬生生克制住了。
谢昭也愣住了，动作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了一句抱歉，手飞快上移，捏住了水囊的边缘。
他的确是渴极了，却还是很克制地只喝了一口，又慢慢地将水囊递给她。
首到确认她拿稳了，他才收回了手。
崔扶盈看着他的动作，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她接过水囊将手指冲洗了一下，这才为谢昭上了药。
上完药，她又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在伤口附近用力缠了一圈。
“表哥，你感觉如何？”她拍了拍手问道。
“多谢表妹，我好多了。”
“你再休息一会，我们就离开这里。”崔扶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山中蛇虫鼠蚁甚多，夜间又冷， 最好能找到一个山洞……”
“不对，最好谢家能快点找到我们……”
她说着说着，语气便有些沮丧起来。
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谢家应该己经发现他们不见了，定会派人出来寻找。只是不知道那些刺杀谢昭的人是否还在寻找他们，她也不敢随意呼救，害怕引来的不是救兵而是阎王。
不知道少言如何了。
她与谢昭逃跑的时候只来得及回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当时他与那为首之人缠斗在一起，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又过了一会，谢昭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才蹲下身将人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撑着谢昭站了起来。
谢昭一条腿受了伤，使不上力，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
他身上依旧是那股清雅的香气，却又混杂了细微的血腥味与土腥气。
不过堪堪把人撑了起来，她就己经气喘吁吁，一手扶着一旁的树干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谢昭看着身形修长清瘦，没想到这么重。
崔扶盈休息了一会，咬牙撑着谢昭慢慢往外走。
这里光线昏暗，也分不清方向，她只能壮着胆子，循着一个方向往外走。
林间时有风声呼啸而过，她一脚重一脚轻，也不知脚下踩着了什么，软绵绵的触感十分恶心。
谢昭靠在她的肩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后，很显然他也十分吃力，却强撑着没有叫过一声痛。
“表哥，你要不然还是和我说说话吧。”崔扶盈抑制着想哭的欲望，“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
过了好一会，谢昭的声音才轻轻在她耳后响起，“表妹……想说什么。”
他说话似乎极为吃力，简单的几个字分了两次才说完。
“表哥， 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我算不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谢昭胸口起伏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算。”他呼出的热气轻轻擦过她耳廓，“……多谢表妹。”
只要能成功出去，她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崔扶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路虽难行，但她身边还有一个会喘气的活人，终归是给她带来了一点安全感。
他们又走了一会，终于走出了这一片林子。清幽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崔扶盈几乎要热泪盈眶，从未觉得月光如此美妙过。
“表哥，我们走出来了。”她激动地说道。
谢昭却没有动静。
“表哥？”
崔扶盈唤了一声，他都没有半点反应。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急忙将人从身上放了下来，平躺在地上。
谢昭脸色苍白如纸，若非胸口微微起伏，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死人。
“表哥，你醒醒啊。”崔扶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见谢昭毫无反应，又重重地拍了两下。
谢昭的脸上都被她拍出了两分血色。
崔扶盈真的有些害怕了。
她害怕谢昭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一点点失去生命力，她却无能为力。
“表哥，你别吓我。”她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又冷又害怕，山里的夜风一阵一阵地往她身上吹，将她的心都吹得一片冰冷。
“……咳咳。”谢昭忽然咳了两声。
“表哥？”崔扶盈擦了擦眼角，急忙凑了上去，“你没事吧。”
谢昭皱着眉，声音异常虚弱：“我们还在林子里吗？”
崔扶盈愣住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着的明月，今晚月光明亮，流水一般在地上淌开。
想起刚才谢昭在林中的反应，她忽然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崔扶盈慢慢伸出手，在谢昭眼前晃了晃。
“表哥，你……看不到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
沉默得几乎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谢昭叹了一口气，“我们己经走出来了对吗？”
崔扶盈内心一片惨然。
老天，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她的确想在谢昭走投无路的时候伸手拉他一把，但是这己经不是走投无路了，这是把顶也封住了。
谢昭若是真的失明，谢家怎么可能会让一个盲人当谢家家主。
没有了权力的谢昭，又怎么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冷风吹过，崔扶盈抖了一下，低头看到谢昭毫无血色的脸。
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些的时候，如果谢家的人找不到她们，她必须找一个过夜的地方，否则他们都会冻死在这里。
“表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附近找找有什么地方能够避风。”
谢昭躺在地上，温和地开口：“好。”
他甚至还叮嘱了崔扶盈一句：“山路难行，表妹小心。”
崔扶盈心情复杂，默默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谢昭己经看不到了，便开口应了一声。
“表哥在这里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