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烽火照夜邂寒刃

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狠狠抽打在雁回关斑驳的城墙上。关外，北狄铁骑的呼哨声与战鼓声隐隐传来，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喘息。关内，肃杀之气弥漫，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余巡城兵士沉重的脚步声在积雪上咯吱作响。

将军府后院，一抹鲜亮的绯红却在冰天雪地里格外刺眼。灼华裹着厚厚的狐裘，乌发间沾着晶莹的雪粒，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堆积的雪。她刚及笄不久，眉眼间是世家贵女少有的英气与灵动，此刻却锁着愁绪。

“小姐，快回屋吧！这雪大得邪性，仔细冻着了！”贴身丫鬟小满提着灯笼，焦急地劝道。

“闷死了！”灼华嘟囔着，望向关外隐约的火光，“爹爹和兄长在前线浴血，我却被关在这四方院里，连马都不能骑……”她话音未落，一阵异常凄厉的寒风卷过，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声微不可闻、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的闷哼。

灼华瞬间警觉，像只嗅到危险的幼豹。她循着声音，拨开被雪压弯的枯枝，目光锐利地扫向后院最偏僻的柴房角落。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她看见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早已被血污和泥泞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夜行衣，身下洇开一大片暗红，在白雪的映衬下触目惊心。他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露出的半张脸惨白如纸，嘴唇冻得青紫，唯有紧蹙的剑眉下，长长的睫毛在无意识地颤动，显露出生命最后的挣扎。

灼华的心猛地一揪。她不是没见过血，父亲是镇守边关的骠骑将军，兄长也是少年将军，府里常有伤兵，但这人身上透出的惨烈与孤绝，让她心头莫名一震。是北狄的探子？还是……逃兵？无论是哪种，此刻他都是一个濒死之人。

“小姐！不能过去！危险！”小满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死死拉住灼华的袖子。

灼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悸。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指尖触及他颈侧冰冷的皮肤，却意外地触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搏动。

“他还活着。”灼华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决断，“小满，帮我把他抬进去。”

“小姐！这……这要是被老爷知道……”

“爹爹和兄长不在府中，现在我说了算！”灼华的眼神不容置疑，“救人要紧！去拿我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来，动静小点，别惊动其他人！”

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沉重的、浑身浴血的男人拖进柴房深处相对干燥的草堆上。灼华点亮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伤者的脸。纵然血污满面，狼狈不堪，也难掩其轮廓的深邃俊朗，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隐忍与倔强。他的伤势极其严重，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在缓慢渗血，左肩还嵌着一枚乌黑的弩箭，箭尾已被削断，周围皮肉翻卷，透着不祥的青黑色。

灼华强忍着不适，迅速而麻利地清理伤口。她不是专业的医者，但将军府的小姐，处理外伤是必备的技能。冰冷的剪刀剪开黏在伤口上的衣物，露出狰狞的创面。她动作尽可能轻柔，但每一次触碰，昏迷中的人都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

“忍着点……”灼华低声道，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拔出匕首，在火上烤过，小心翼翼地剜出箭头。黑血涌出，带着一股腥臭。她迅速撒上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处理胸前的刀伤时，她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紧实冰凉的肌肤，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灼华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也沾满了血污。终于将几处主要的伤口处理好，她累得几乎虚脱。看着草堆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男人，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男人眉头痛苦地皱紧，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极低，模糊不清，但灼华凑近了，凝神细听，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那声音，那语调……分明是北狄王庭最纯正的官话！他在说什么？是在呼唤同伴？还是在……诅咒？

灼华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眼中跳跃，映照着草堆上那个神秘而危险的男人。救了一个敌国的细作？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柴房外，风雪依旧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将她的心也搅得纷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