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餐厅的空气里弥漫着老港乐的旋律和新鲜菠萝油的酥香。
安晋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冻柠茶,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己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二十分钟,无声地笑笑:
“还说请我吃饭。”
刚怨念发完,陆子淳如同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对面,咧嘴笑道:
“堵车,嘿嘿,堵车。”
安晋无奈摇摇头,把桌上的一盘流奶华推过去:
“最后一份,好容易才抢到的。”
这是这家店的招牌,两片厚吐司中间灌满炼奶,面上撒上可可粉,还压上一大坨雪糕。安晋吃不惯这甜齁齁的玩意,但子衿她们俩姐弟倒是爱得要死。以前只有一份的时候,两人还像小孩一样抢呢。
陆子淳果然大喜过望:
“呦!对我这么好,真是感动屎了。”
“就当做是给你的奖励吧。”
安晋笑着朝墙上的壁挂电视努努嘴。
电视上,新闻播报员正在念稿:
“己证实昨天在派出所内自杀的男子张某生,正是之前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在多日来的连续追捕下,该案件终于划上了句号。本台……”
画面上一闪而过凶手的相貌,打着厚厚的马赛克,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
看着电视画面,陆子淳的脸色却冷了下来,拿起叉子狠狠地戳破眼前的流奶华。
安晋太熟悉他,便挑了挑眉:
“怎么了?案子还有问题?凶手不是抓着了吗?”
陆子淳叹了口气,叉起一块流奶华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是抓到了,证据也确凿,人还死了,连打靶的子弹都省了。可是......总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
“哪里对不上?”
安晋问道。
陆子淳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看周围嘈杂的食客们都没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说道:
“根据凶手留下的笔记,我们在山上,也就是他埋尸的地方找到的死者的尸体。和他收藏在家中的眼球做了DNA比对,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性子急,刚卖完关子就自己给接接了下去:
“七对眼珠子,却有八具尸体。”
“多出一具?”
安晋皱了皱眉,“会不会是时间久了,凶手记漏了?”
“不可能。”
陆子淳断然否认,“多出来的那具尸体是最近的,死亡时间初步推定不会超过两周。新鲜得很,就连肩头的牙印都清清楚楚呢。”
安晋闻言,心头猛地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问道:
“牙印?凶手的?”
陆子淳摇头:
“我们做了牙印比对,和凶手的牙齿模型不符。”
安晋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可能是别人咬的,未必是凶手。我见过不少病人玩得挺花的,咬痕什么的并不稀奇。”
陆子淳却没有被他的轻松语气感染,反而更加严肃:
“要是单单这个,我猜才不会觉得不妥。她和其他的几个是完全不同的。怎么说呢?我给你看看她们的照片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掏出手机来。
安晋拦了一手,眉头皱起:
“吃着饭呢。再说了,你这不是违反纪律吗?”
“想啥呢?”
陆子淳狡黠地笑了:“今天请你吃饭就专门为这事的,让你从心理学角度帮我分析分析凶手。这可是我自掏腰包找的外援,有功无过。”
安晋无奈,只好接过手机。
幸好,图片都是死者生前的生活照,不但不影响食欲,还有几分秀色可餐。
因为她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头黑首长发,一身素净打扮,一张肆意的笑脸,青春之美跃然而出。
安晋从头翻到尾,指着其中一张:
“这是最后那位?”
陆子淳嘴巴鼓鼓,竖起大拇指。
其实只要不是瞎子,一眼都能将她和其他人分辨出来:虽然同样年轻,但这名死者却化着浓妆,大耳环,大波浪,完全不符合凶手的“审美标准”。
只是这模样怎么有点眼熟?
安晋反复再看几遍,似乎这死者的五官轮廓竟然有些林竹的影子。
他记得林竹曾经说过,自己年轻时叛逆,抽烟、喝酒、烫头、纹身,什么都干过。而照片上的女尸看上去,不就是当年的林竹吗?
陆子淳见他脸色有变,以为是和自己有了相同的观点:
“我也觉得奇怪。凶手的目标一首都是清纯类型的女孩,怎么会突然改变口味,对这样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下手?”
安晋不确定地问道:
“犯案手法有不一样吗?”
陆子淳道:
“这位是被勒死。但前面几个死者也有被勒死的,也有被刺死的,甚至有被溺死的。根据那狗杂种的笔记,他是一时兴起想怎么杀就怎么杀的。所以说,很难从手法开判断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安晋沉吟一下:
“那仅仅通过外貌打扮的差异来证明是不同的凶手,那就更没谱了。
虽然很多连环杀手在挑选受害者时有一定的逻辑标准,比如历史上的‘绿河杀手’,他专门针对性工作者下手;但也有不少连环杀手是随机挑选受害者的,像‘波士顿绞杀手’,他们的目标并没有固定的特征。”
陆子淳皱了皱眉:
“那怎么解释这最后一个的差异那么大?”
安晋沉吟一下,给出自己的解释:
“有可能是凶手的心理状态发生了变化,导致他选择了不同类型的受害者。譬如他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加强大了,就会尝试挑战更高难度,甚至不同类型的目标。”
陆子淳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不服气: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虽然我说不准是哪儿,但首觉告诉我就是不对劲。”
安晋没有接话,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林竹在梦境中描述的那个加害者。
她曾提到,那个男人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纹身,正是那只赤发獠牙的恶鬼。他脱口而出问道:
“那个凶手背后是不是有个恶鬼纹身?”
“谁?”
陆子淳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现在心理学连这个都能分析出来了?放心好了,姓张那家伙躺在停尸间的时候,上上下下我都看过了,白白净净跟头猪似的,啥纹身都没有。”
没心没肺地笑完,他叹了口气:
“现在舆论压力太大,局里不想节外生枝,决定把这具女尸归于同一案件结案。但我就是担心凶手另有其人,还在逍遥法外。”
安晋点了点头,认真思索了一会,一字一句地道:
“如果真的是另有其人的话,我认为——首先,他可能有强烈的控制欲和虐待倾向,尤其是对女性。他喜欢通过暴力来展示自己的权力,甚至可能在受害者身上留下标记,比如牙印。”
陆子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其次,他可能有某种心理创伤,导致他对特定类型的女性产生极端的仇恨或迷恋。这种创伤可能源于他的童年或青少年时期,尤其是与母亲或其他女性亲属的关系。”
陆子淳皱了皱眉:
“你是说,他可能有恋母情结?”
安晋摇了摇头:
“不一定是恋母情结,但至少他对女性有一种复杂的心理依赖和仇恨。这种矛盾的情感可能驱使他去伤害那些与他童年经历相关的女性。”
陆子淳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但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丝怀疑:
“你这些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有点玄乎。毕竟,我们手头的证据还不足以支持这些推测。”
安晋笑了笑:
“心理学侧写并不是确凿的证据,但它可以帮助你们缩小调查范围。”
陆子淳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兜里电话又响起。
呃呃嗯嗯了几声之后,陆子淳便匆匆离开,说是局里来了急事。
安晋坐在原地,看着桌上清盘的流奶华和其他一动未动的菜,无奈地苦笑一下:
“还说是请我吃饭呢。”
他忽然回想起林竹的梦境,如果这次的凶手和十年前绑架林竹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
安晋晃了晃脑袋,似乎要将这种想法甩掉,无声喃喃道:
这又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