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冰河困兽
伊犁河谷的雪水在初春裂冰而出,蓝得像块被揉碎的古玉,顺着博泰遗址的岩画流淌,将石壁上的驯马图腾浸润得活泛起来——那些千年前的骑手仿佛正踏水而来,鹰顶金冠在雪光中明灭。离朱的牛车停在石屋前,车辕上的饕餮纹结着薄霜,与塞姬发间的鹰顶金冠遥相顾盼。
塞姬跪在乌孙王面前,鹿皮靴尖沁着雪水,婚服上的马鬃流苏垂落如瀑:“我的母族曾在这片河谷饮马,让野马懂得屈膝。”她抬手,石案上的青铜酒樽泛着温润光泽,樽身龙马与鹰首交缠的纹路里,嵌着从楚河捡来的碎玉,“今日以大夏秬黍酒为聘,求斯基泰战马踏平商军的玄鸟旗。”
乌孙王的皮袍缀满风干的马鬃,每一根都系着塞人先祖的战魂。他盯着酒樽,瞳孔映着樽身“龙马”二字的鎏金,突然以刀柄砸案:“斯基泰战马的铁蹄只向两种人低头——能抓住它们鬃毛的勇士,或能让草原流泪的智者。”他指向河谷外的荒原,沙砾在风中低吟,“你们的沟洫图能让雪水成网,可我的战士需要能劈开商军青铜甲的刃。”
毡帐突然被掀开,冶父跛足踏入,手中捧着的马首权杖还带着熔铜炉的余温。杖顶红宝石灼灼,马首的鬃毛纹路里藏着半块玄圭的碎痕:“夏人的《夏小正》能让牧草在霜降后返青,”老冶师踢开脚边散落的竹简,“三月执驹,五月养壮,冬日里用青稞秆喂马——比你们用雪水拌马奶更养膘。”
帐外传来战马的嘶鸣,寒浞被拖到帐前。少年的甲胄裂成碎片,胸前却还别着斟鄩氏的玉璜,在风雪中闪着冷光:“若嫌我们手生,末将愿以戈阵换十匹烈马。”他盯着乌孙王腰间的鹰首弯刀,忽然露出狼般的笑,“当年在斟鄩,我驯服过咬掉监工半只手的三河马。”
乌孙王的目光落在玉璜上,忽然爆发出滚雷般的大笑:“塞人敬重能与烈马共舞的手!”他端起酒樽,马奶的腥与秬黍酒的冽在樽中冲撞,琥珀色的液体映着帐顶悬挂的斯基泰战斧,“但要结盟,须得让塞人的乳与夏人的血在腹中相融——不凝块,不灼喉,方为一家人。”
第二节:玄圭熔金
博泰驯马场的风卷着沙砾,寒浞赤足站在最烈的公马前。那马生着铁灰色鬃毛,鼻孔喷出的白气如剑,蹄子在地上刨出火星。离朱握着半块玄圭,指腹着上面的九州刻纹,父亲临终时的话在耳边回荡:“玄圭是大夏的脊骨,断不得。”
冶父的声音混着熔铜炉的轰鸣:“斯基泰人用马骨做范,我们用蜂蜡塑形,”老人将玄圭碎片投入铜液,玉与火相击的清响惊飞岩画上的宿鸟,“再把《夏小正》的星图刻进马首——此杖若成,当叫‘龙马杖’。”
塞姬突然拉住离朱的手,带他走进温泉洞窟。热气蒸腾中,岩石上的预言刻痕渐渐清晰:“龙饮鹰泉,霜雪化田。”少女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那里有握戈的方棱与执辔的圆痕,“乌孙王要的不是玄圭的玉,是它承着的天下共主之重。”
离朱凝视玄圭,残损处的旧血己被铜火灼成暗纹。商军斥候的马蹄声近了,安德罗诺沃的残旗在河谷西口晃动。他突然抽出蝉纹短刀,刀刃劈开玄圭时,脆响惊得温泉水溅起三尺:“若玄圭能换三百战马,便让它碎成马掌铁、甲胄钉,嵌进每寸大夏的骨血里!”
熔金炉中,玄圭碎片如活物般游走,与蜡模的马首渐渐相融。冶父将失蜡法的蜡液与陶范法的泥浆调和,在模具表面刻下双重纹章:鹰首的喙含着龙鳞,龙爪的趾踩着火纹。当马首权杖脱范而出,红宝石的眼中竟流转着龙形焰光,吓得斯基泰战马集体踏蹄。
寒浞就在此时出手。他赤身扑向烈马,抓住鬃毛的瞬间被甩飞三尺,却在落地时翻腕扣住马腿,像块甩不脱的牛皮糖。烈马嘶吼着转圈,少年的笑声却混着血沫飞溅:“你踏碎我的肋骨,我就剜你的心!”最终他骑上马背,戈尖挑起商军斥候的玄鸟旗,旗角的血滴在权杖上,竟渗进龙马纹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