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玄酒殿影
玄月如未磨的青铜镜,斜斜切过宗庙飞檐,十二根铸刻云雷纹的铜柱在青金石砖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九环青玉佩随季连的步伐轻颤,碎成一殿星子。离朱掌中的玄酒樽冷得沁骨,樽身錾刻的禹王导河图在牛油灯下浮动,那些蜿蜒的纹路里,仿佛还沉睡着三百年前涂山之会的洪水,混着禹王指尖的温度。塞姬踏入殿内时,鹿皮靴底的雪粒碾过砖缝,惊起几缕沉在砖纹里的艾草香——那是七年前她随父族献狼首盟约时,留下的草原气息。
“第七次月祭,大阏氏仍未执玄圭。”季连的玉板叩在青铜冰鉴上,冰面裂纹如夏桀末年的旱魃足迹,惊飞梁上栖息的玄鸟木雕,十二旒玉冕随他的动作晃出冷冽的光,每片玉旒都映着塞姬发间的斯基泰尖帽。银制狼首雕花的眼睛里,两粒绿松石正对着禹鼎方向折射幽蓝,像极了塞人母族传说中腾格里的眼睛。殿外突然传来三长一短的狼哨,十二名塞人女兵掀开缀满贝壳的毡帘,鹿皮护腕上的铜铃与殿内编钟相撞,发出水土相搏的清响。阿依莎的银制面靥在火光下泛着霜色,月牙形金符划过塞姬隆起的小腹,指尖停留处,夏人刺绣的云雷纹与塞人鞣制的鹿皮经纬相错,如同两种血脉在衣料下暗涌。
商使的黑色车盖碾过雪地的声响传来时,离朱正看见季连的目光钉在塞姬胸前——那里别着娜雅连夜赶制的双面冠雏形,半片玉旒垂落额前,珠串间混着塞人惯用的鹰爪银饰,另一半尖帽的银翅护住鬓角,在烛影里投下龙首与狼首交叠的影。车辕上的玄鸟纹与塞人狼首旗擦肩而过的刹那,车帘缝隙滑出一枚骨签,落地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离朱看清上面刻着商族楔形文字:“血杂则祀乱”。他忽然松手,玄酒樽砸在禹鼎基座上,暗红酒液漫过“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铭文,将季连雪白的鹤氅下摆染成暗红,像极了当年禹王斩防风氏时溅在玉圭上的血。
第二节:血月焚图
子时三刻,毡帐外的狼嗥突然拔高八度。离朱掀开牛皮帐的瞬间,正看见季连的青铜匕首没入娜雅心口,女祭司手中的火纹陶瓶己摔碎在地,羊血混着松脂在毡帐地面绘就的星图上燃烧,十二道火舌沿着二十八宿的轨迹游走,将季连鹤氅上的玄鸟纹映成焦黑。“纯血者的血才能滋养烛龙!”他的诅咒混着帐内焚烧的艾草,在皮帐顶聚成乌云,“你看她的血——”娜雅胸前的血珠滚落星图,本应赤红的夏人血,在接触塞人狼首图腾的刹那泛起靛蓝,两种颜色在火焰中纠缠,竟凝成塞人传说中“天地交合”的双色彩虹,顺着星图边缘的银河轨迹流淌。
阿依莎突然单膝跪地,弯刀刀柄磕在冻土上发出闷响:“腾格里的眼睛!”她银制面靥上的月光石映着娜雅的瞳孔,那里正流转着红蓝交织的光,像极了草原极夜时的极光。离朱握住娜雅的手,发现她掌心早己用鲜血绘就三色盟约:夏红如火焰,塞蓝似苍穹,土黄是孕育万物的大地,三种颜色在掌纹间流淌,竟与禹鼎底部的九州土纹暗合。季连的青铜璋子“当啷”落地,云雷纹在火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商军用来祭祀玄鸟的礼器,此刻却沾着夏人祭司的血。
娜雅的血滴在尚未完工的双面冠上,银饰与玉旒同时发出蜂鸣,离朱忽然想起父亲启临终前的话:“夏的天命不在血统纯正,而在让不同的河流汇入大海。”此刻女祭司瞳孔里的红蓝双色,正旋转成漩涡,仿佛要将两个对峙的世界吸入中心。帐外传来战马踏雪的轰鸣,阿依莎的母系议会己将宗庙围得水泄不通,离朱掀开毡帘,看见商使的车队正向东门移动,车轴碾过的雪地上,散落着刻有塞人符文的桦树皮信,每一片都写着“母系归位,驱逐夏种”——楔形文字的尾音,还带着商族巫师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