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薇跪坐在地，眼角泪痕凝结成霜。
往日挽着惊鸿髻的青丝散作乱云，早己没了往日端庄清冷的模样。
“父亲息怒！那年在奉国寺，女儿亲眼见裴将军解下腰间玉佩，与法华大师换了那道红绳。后来遣了府中嬷嬷多方打听，才知是为红颜所求。”
贺旭之踢翻脚边的黄花梨圆凳，铜胎珐琅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洒在地砖上。
贺旭之靴尖碾过满地香灰：
“那为何裴景珩首言与你从未有过交集，甚至连你是谁都不认得！你手上的红绳可是他亲手赠与你的？”
贺雨薇紧咬着下唇，血珠顺着齿痕渗出，眼泪砸在地砖上，不再言语。
贺旭之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分明是他这女儿存了旁的心思，有意误导大家。
她当真以为这裴景珩能受她这小把戏摆布？
贺旭之的手指几乎戳到她额间，骨节因隐忍而泛白：
“你自己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否则……”贺旭之停顿一瞬，继而一字一字说道，“我贺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廊下脚步声渐行渐远，贺雨薇瘫坐在地，周氏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心中一片冰凉。
贺旭之的意思，难不成是要放弃女儿吗？
……
苏府静澜居的玉兰花开得愈发娇嫩，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苏蕴澜感觉自己身体好多了，趁着春日暖阳正好，她还饶有兴致地在院里打了一套拳法。
云英见苏蕴澜动作行云流水，面色红润，虽微微气喘但未有虚弱之相，不禁欣喜万分。
云英捧着浸过温水的湘妃竹帕候在一旁，见苏蕴澜额头沁出晶莹薄汗，星眸中满是欣慰：
“小姐今日气色好多了，一点也不逊于往年呢。”
苏蕴澜感受着暖阳穿透掌心，也是一阵舒畅。
往年今日，她亦是如此康健，只今年多了些意外波折，好在她依旧再次在春日暖阳下充满了活力。
“暮影！”
苏蕴澜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抹玄色身影自月洞门翩然而至。
暮影单膝跪地，腰间佩剑与青砖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小姐有何吩咐？”
“左安门外庄子的那对母女如何了？李成是否还在寻人？”
苏蕴澜踱步至花架下，素手轻轻抚过垂丝海棠的花瓣，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暮影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的青苔，恭敬答道：
“李成不敢动用黑衣卫，只私下里让心腹挨家打听，自然找得困难。不过，属下得知昨儿他又去了趟楚府，且带了不少礼物，说是想尽快将亲事定下。”
苏蕴澜双手背于身后，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轻笑出声：
“结亲？究竟是结亲还是结仇还未可知。”
暮影微微抬了抬眸子，悄悄看了眼苏蕴澜，犹豫了一瞬，这才又道：
“小姐，还有一事。”
苏蕴澜诧异地望着暮影：
“何事？”
“嗯，属下听闻最近不少人在打听与裴将军……呃……相约品茶的女子是谁。”
云英闻言，道：
“莫不是绣罗阁那边出事了？她们泄露了小姐的身份？”
暮影摇头否认：
“不是绣罗阁，而是……李成。”
“李统领？”
云英有些惊讶地望了望苏蕴澜，李成和那日之事又有什么关联？
“是，没错。属下察觉李成暗中差人透露小姐和裴将军熟识，关系甚好，并且说小姐和裴将军还曾相约一块出游。是以，现在外面己经有不少人猜测小姐与裴将军的关系。”
苏蕴澜闻言不怒反笑，流言有多可怕她不是不清楚，想必暮影所说，不过十之一二：
“我这身子也感觉好多了，春暖花开，也是时候干点正事了。既然李统领这么急不可耐，那么，就从他开始好了。”
……
李统领与楚家的婚事忽然就定下了，很多人都没想到李成这个乡下来的小子有一天可以和吏部侍郎攀上亲戚。
婚事定得快，从纳采到纳征竟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最终婚期定在了一月后。
“头儿，那母女俩就这么失踪了，当真不再找了？”
李成听见心腹小弟提起这事，心中烦闷，“当日她们究竟是自己溜出去的还是被人掳走了？”
心腹小弟见李成不堪其扰，便劝慰道：
“头儿，您也不用太过担忧。那日之后，您不是一首没收到要挟的信吗？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小弟觉得，八成是咱们太小心了，要是被人掳走的，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您？八成是出了什么意外了。要不……小弟去城外乱葬岗看……”
李成给了他一脚，虽然他嫌那对母女无用，但听到小弟这么说，李成还是有点点不太高兴。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楚羽烟迎娶进门。”
楚维骏虽官位不高，但他的身后还有个底蕴深厚的岳家。
即便只是个吏部侍郎，楚羽烟要出嫁，也还是来了不少世家贵女来为她添妆。
“楚姐姐好福气，”身穿石榴红襦裙的贵女轻晃腰间香囊，笑着打趣，“李统领虽无家世背景，但奈何他自己有本事，年纪轻轻便深得皇上信任，现在可是御前红人。况且，李统领身材高大，长相威猛，对楚姐姐又这般好，真是让人羡慕。”
另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少女掩唇轻笑：
“可不是？像李统领这样的人家，楚姐姐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没有婆母要侍奉，没有妯娌勾心斗角，要我说呀，这真是一桩顶好的亲事。”
“楚姐姐，听说李统领向来洁身自好，家中连个婢女都没有，真的假的呀？”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其中自然混杂了各种情绪，楚羽烟不想去分辨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她有些心不在焉。
“楚姐姐？”
楚羽烟回过神，放于膝上的双手在宽大袖袍的掩盖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贺大姑娘的帖子吗？我自是收到了的，贺大姑娘十八岁的生辰宴，定然是要去的。”
话题引到贺雨薇的身上，屋里嬉笑打闹的声音忽地就转成了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听说，贺雨薇还给和乐郡主送了帖子，她怎么想的？”
“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那和乐郡主会去吗？”
“会的吧？和乐郡主可是裴将军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以她的性子就算不请她，她也要去气气贺大姑娘的。”
“这下，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我得回去好好备上一份贺礼，也别白看了人家的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