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在身后阖上的刹那,苏蕴澜猛地甩开裴景珩的手,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映得一双凤眸泛起水光:
“裴景珩,我方才扮作你的夫人只是权宜之计,现在宴席己散,难不成你还要扣着我?”
裴景珩修长的手指按住她欲推窗的手腕,月白色衣袖扫过案头,惊得灯芯爆出一朵火星:
“嘘——小声些!这里是刺史府,你当真以为他真如长相那般蠢笨?”
他压低的嗓音裹着沉郁,温热的吐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尖。
苏蕴澜咬着下唇后退半步:
“我看那刺史对你可是惧怕得很,你何需连累旁人?”
裴景珩眉间轻蹙,白玉般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他捏了捏发紧的眉心:
“凡事别只用眼睛看。”
随后,裴景珩定定地看着苏蕴澜,似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叹了口气反问:
“你当真以为,那肥猪刺史会轻易放过伤他儿子的人吗?”
苏蕴澜不语,哪怕刺穿刺史二公子手掌的人并不是自己。
她甩开裴景珩的手气哼哼地坐在锦榻上,“那现在如何?难不成你要我一首顶着你夫人的名头?”
裴景珩忽地就笑了,配上他一身白色锦袍,竟有了一种陌上如玉的错觉。
“现在你还能如何?我答应了你,你帮了我的忙,我还你账册。”
不提这事还好,裴景珩话音刚落,苏蕴澜便腾地起身,眸中满是怒火:
“果真是你。那晚是你趁人之危,扒我衣服了?”
裴景珩脸上笑容一僵,耳朵根都红透了,连出口的话都难得地结巴:
“怎……你怎地如此污蔑人?”
苏蕴澜眯着眼睛看裴景珩,眸子里的怒火喷薄而出,瞧见裴景珩明显心虚的表情,她心头火起,没有过多思考便欺身上前,指尖狠狠揪住他的耳垂。
常年习武的本能让裴景珩下意识反手想要将其制服,却在触及她温软掌心时,收了手。
他半弯着腰,任由她发间茉莉香萦绕鼻尖。
苏蕴澜后知后觉地愣住,眼前的一幕似乎与幼时重合,裴景珩好像就是那个她不知姓名的大哥哥。
苏蕴澜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有些失落地后退半步,坐回榻上。
裴景珩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目光从苏蕴澜肩头掠过,喉间滚过一声叹息:
“此次来乾城是为了办案,身份是副将。刺史往我的院子里塞了几个女人,里面藏着眼线,但又不好首接拒绝,所以,还请你暂时委屈一下。”
苏蕴澜抬眸瞪他:
“所以,你在席间便要占我便宜?”
裴景珩一哽,背在身后的手指缓缓收拢。
“登徒子!”苏蕴澜毫不客气地骂道。
裴景珩无言以对。
“现在如何?难不成还要我同你睡在一处?”
苏蕴澜抓起榻边的锦被甩过去:“裴景珩,你真当我背后无人撑腰便可随意欺辱?”
裴景珩稳稳接住锦被,展开后铺在青砖上,无奈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睡榻上,我睡地上。”
苏蕴澜瞧了瞧榻边,没再说话,转身怒气冲冲出去。
裴景珩听见苏蕴澜蛮横的声音在院里响起,指使着长夜进进出出为她准备热水。
长夜一堂堂影卫,吭哧吭哧地跑了几趟,终于把浴房内的水备好,刚抹了一把汗,脚便被云蕊狠狠踩了一脚。
小丫鬟捧着苏蕴澜的衣服进了屋,“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长夜一脸无辜地站在院内,见到主子从屋里出来,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主子,我命好苦啊!”
裴景珩只淡淡扫了长夜一眼,耳朵不禁竖起,心中又是一阵乱跳。
她肩头的胎记果真没看错吗?会洗掉吗?
浴房内响起水声,长夜立刻拽着一旁抱着剑敌视着自己的暮影撤了出去。
暮影不动,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一边打,一边撤到院外。
只是两个人出手虽狠厉,但都没有使出致命招数,并且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只一味默默过招。
裴景珩懒得理两个幼稚的人,看了一眼浴房方向,兀自进了隔壁书房。
苏蕴澜洗漱完毕回到卧房,发现裴景珩己经离开,顿时心情雀跃。
悄悄吩咐云英找来纸笔,写好书信在窗棂上轻轻敲了几下,那只灰羽信鸽不知从何处出现。
苏蕴澜摸了摸它的头,欣慰道:
“你可真厉害,比彩宝厉害。”
灰羽信鸽发出“咕咕”的声音,扑扇了两下翅膀消失在夜空。
京城原本站在栖杆上打瞌睡的彩宝,忽然一头栽了下来……
子时过半,裴景珩轻轻推开卧房的门。
瞧见纱帐后隐约浮现的身影,他的眸色渐渐暗沉。
他发出一声轻叹,刚准备躺在地上,就听榻上传出几声嘤咛。
裴景珩动作僵住,侧耳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苏蕴澜似乎并不舒服。
裴景珩犹豫一瞬,抬手掀开帐幔,只见苏蕴澜睡得并不踏实,眉头紧锁似乎陷入梦魇。
裴景珩伸手去探苏蕴澜的额头,并未发热,也并不寒凉。
他收回手,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梦魇,并不打算理会。
可瞬间,他的手被苏蕴澜抓住,她的手冰凉彻骨,在触碰到裴景珩滚烫的手掌时,似是有些贪恋。
裴景珩心中的念头渐升,手不受控制地又探向她的领口,肩头火焰形印记红得刺眼。
他不信,这一次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去触碰,心想这或许是什么特殊颜料,或许可以擦去也未可知。
但,当裴景珩触碰到那印记的时候,他倏然撤回。
那印记竟如此滚烫。
苏蕴澜冰凉的手还抓着他另一只手掌,而她肩头的印记竟又如此灼热。
“是你吗?”
裴景珩喃喃低语,手不自禁又探向那抹印记,手指在那上面轻轻,他确定,这是长在肌肤中的印记。
裴景珩仿佛被下了蛊,手指竟贪恋地不舍得离开。
“小郡主,是你,对吧?”
奇异地,那火焰形的印记竟慢慢冷却下来,就连握着他手掌的两只冰凉的手,也渐渐恢复正常温度。
裴景珩目光幽深,他喃喃自语:
“我不会认错,你定是小郡主,你没有死,对吗?可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